沈怀星听到穆雪衣不再叫自己“老师”,而是直呼大名,愣了一下。
穆雪衣:“你主动一点,去和我爸说取消婚约的事吧。”
沈怀星晃了晃,眼底有片刻的失神。
她觉得是自己那天说的那番话把穆雪衣刺激出了心病,心里愧疚。穆雪衣不想被打扰,这一年她也就没去打扰。
今天这个见面的机会,还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
可没想到,隔了一年,穆雪衣似乎是又变了一个人。
她的神情,语气,姿态,都是那么的……
……怎么说?
不怒自威。
没有最开始那种柔软的懦弱,也没有一年前那种有些神经质的疯劲。不卑下,也不骄矜。似乎可以得心应手、进退有度地处理每一件令她不快的事。
一个实力不虚的强者,即使不显山露水,也能无形中给交谈的另一方造成压迫。
就像……
老鼠会本能地怕猫。
羊会本能地畏狼。
此时此刻,沈怀星也有了一种这样的错觉。
……她好像变成了羊。
“我要是不去退婚约,你会怎样?”她强撑着自己问出这句话。
穆雪衣似笑非笑,“你不退,那就只能我亲自退了。只不过我的方式,可能会把局面弄得有点难看。”
沈怀星:“……”
穆雪衣:“相信我,我劝你自己去退,是为你好,真的。”
沈怀星吞了吞唾液,僵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雪衣想要向楼梯走,可是沈怀星堵在那里,她啧了一声,叹了口气。
“挡我路的障碍物,我可是会拿手杖敲走的喔。”
葛薇浓默默上前了一步,在穆雪衣的身后阴冷地盯着沈怀星。
沈怀星垂下眼,迟钝地让开了路。
穆雪衣拄着手杖慢慢走过去。
路过沈怀星身边时,她停了一下,侧过头去,淡淡地笑:
“诶,别怕,我没有那么残暴,不会真的动手打人的。”
说完,便继续脚步,下楼了。
沈怀星看着穆雪衣缓缓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越走越远,走向了和自己完全相悖的那条路。
她再也没办法像最初那样,牵上她的手。
.
周枕月站在一楼的甜品台前,伸手去拿甜品塔尖上的蛋糕。
白色西服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抻紧在身上,袖口微微后退,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干净袖口。袖口的内侧,隐约露出一枚几乎没有留下时光痕迹的深蓝色袖扣,清冷沉静得像一片蔚蓝湖泊。
她这一年没有剪过头发,黑色的长发已经垂到了胯部。
因为太长,所以,她的头发比寻常人留的长发要更透出几分古典和素雅。
甜品塔尖的那个蛋糕……
是雪衣很爱吃的樱桃奶油慕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拿,只是看见了,就下意识想拿过来,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红润的樱桃有小半边都沉坠在了奶油里。
看起来很甜。
可惜,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
身后的小艾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那不是——”
周枕月似是猜到了什么,马上回头,顺着小艾的目光看过去。
在会场的另一头,第一排的圆桌上,穆雪衣背对着她坐在穆国丞的身边。
她对她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只需要看那卷发的翘起弧度,就能辨认出那是穆雪衣。
穆雪衣坐得很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呼吸起伏缓慢而温和。
仅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她此刻内心的淡然与从容。
看来……她离开自己的这一年,过得很好。
越来越好了。
周枕月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阴暗的想法。
她居然有些希望穆雪衣过得不好。
比起现在这个已经变得强大的穆雪衣,她更想要看到一个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穆雪衣。看到她离开自己后,痛苦,无助,堕落的样子。
她越是下坠,就说明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越是重要。
而如今……事实刚好相反。
那是不是说明,她周枕月,对穆雪衣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的不可或缺?
周枕月静静地望了穆雪衣一会儿,唇角苦涩地弯起。
她正要看向别处时,刚刚盯着的那人,却突然回了头。
穆雪衣似乎只是随意地张望,一不小心,瞥到了周枕月这边。
她的目光随着惯性轻巧地掠了过去,注意到异样后,又很快掠了回来,对上了周枕月的眼睛。
两个人对视了极为短暂的一秒。
就这一秒,两个人的视线仿佛生出了实体,在空气中搅成一团,疯狂地想要试探进对方的心底。
一边拼命地做解读,一边飞速地收敛自己的情绪。
两口幽潭,都是深不见底。
交锋中,不相上下,势均力敌。
一秒之后。
周枕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樱桃奶油慕斯。
半晌。
她把装着慕斯的盘子放在了甜品台的一角。
转身离开。
只留下那盘樱桃奶油慕斯。
孤零零地搁在铺着镂空花纹桌布的台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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