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抬起脸,向周枕月温柔地笑。
周枕月握着手里的钥匙,眼眸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穆雪衣又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这个……”
她拿起前面的手包,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又递向周枕月。
“身份证也给你。”
周枕月默默地盯着那张身份证,盯了一会儿。
半晌,她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钥匙,没有去接穆雪衣的身份证。
“……走了。”
她下了车,关上门。
穆雪衣把胳膊支在车窗边,目送周枕月撑着伞的背影渐渐走远。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右脚踝。
目光落在脚踝处泛着冰冷光泽的脚铐上时,脑海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复健期那些箍在她脚踝上的可怕仪器。
情绪一下子揪成一团。
呼吸猛地不顺。
过去一年不断重复的痛苦毫无防备地涌入大脑,挤占着她所有的理智。
她甚至有了错觉,脚踝又开始因为那些仪器的收束而产生剧痛。
她一时分不清这种痛究竟是真的,还是那些心理阴影赋予她的假象。
穆雪衣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只脚铐,尽管她整条右腿都在忍不住哆嗦。
她打开前面的储物格,在里面不停翻找,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吩咐葛薇浓藏在里面的小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盒装和瓶装的药片,都是她过去一年一直服用的药物。
她剥开两片干吞了下去,连水都没喝。
塑料袋里还有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会抽烟,只是知道了周枕月肺部受伤过后,她就再也没抽过了。
但有的时候……阿月不在的时候……
没有烟,她真的很难活下去。
穆雪衣取了一根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半根瞬间没有了。
她趴在没有玻璃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雨景,缓缓将一口烟雾吐入雨中。
浑浊的烟雾一触到大雨,转眼便消散无踪。
第一根烟抽完了,她还是有些焦虑,想要再去拿第二根。
可是第二根抽完,她又忍不住去拿第三根怎么办?
抽太多了,车里会有味道的。
阿月会发现的。
穆雪衣把烟头收拾好,药和烟放回储物格角落。
她爬起来,双臂交叠垫在车窗框上,脖子仰得长长的,探出窗外,让风和雨都吹到她的脸上,让她的大脑进入短暂的空白。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分散掉注意力,不让自己总去看右脚踝上的东西。
周枕月拎着热包子和热汤面回来时,就看见穆雪衣肩部以上都淋在雨里,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快步走回车上,一进车厢,还没坐稳,就一把将穆雪衣从雨里拉回来。
“你干什么?就算太热了想给身体降温,也不必去淋雨吧?”
穆雪衣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也是湿漉漉的。
她轻笑,柔柔地说:“阿月,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
周枕月:“……”
“先吃饭吧。”她把装着包子和面的餐盒递给穆雪衣。
穆雪衣没有去接,声音有点抖:
“你看见了吧,我不会乱跑……你能不能先帮我解……解开……”
周枕月看得出穆雪衣此刻眼底压抑不住的慌乱。按理说,如今的穆雪衣是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的,她现在这个样子,说明心理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她马上放下食物,迅速拿出钥匙给她解脚铐。
看着那只铐子从右脚踝上解下去,穆雪衣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座位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仔细一看,她的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和雨珠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向下流。
周枕月忍不住问:“你铐不了这东西,为什么还要主动给自己铐上?”
穆雪衣虚弱地看向周枕月。
周枕月看穆雪衣如此枯槁,心疼得不行。
心疼拌着镌刻在骨子里的多疑,从胸口上涌,到嘴边,变成了口无遮拦的责问。
“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给我演苦肉计?”
“你是不是想让我自责,让我不忍心,逼我原谅你,然后主动向你低头?”
穆雪衣闻言,身体一僵。
周枕月顿了顿,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究竟……是太蠢,还是太有心机,已经不择手段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可怜你?”
蜷在椅子里的穆雪衣小小的一团,瘦得快要淹在衣服里了似的。
看向周枕月的眼里,慢慢含上了泪。
她许久都没说话,只是抱着膝盖。
右手浅浅地抓着自己的右脚踝,别过头去,在周枕月目光不可及的角度里,才轻轻眨下眼。
眼泪顺着下睫毛滑出眼眶。
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淌至唇角时,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片水渍里,有别人看不见的浓郁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有了裂痕的信任,哪里那么容易修复啊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怪妹妹AhLia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仄崽啊!、乌啦啦_123、家住北罚山、就是一株小小草、笑猪、白燃1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