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长凳被擦得油光水亮,连烈锦心念一动,顺手搬起长凳,放到了公主府的侧门旁,再将侧门打开一条缝,自己稳稳地坐在了长凳上。
靠着墙壁,连烈锦屈起一条腿,侧着头往公主府外的街道望去。如此一来,她既没有出公主府,也能第一眼看见高璟奚回来。
岂不妙哉。
就这样,连烈锦不顾下人们的劝阻,就跟街边的店家小二一样靠坐在侧门边,晒着并不存在的阳光。
等那梨花半雪,柳塘新绿。
据当日打扫庭院的下人所说,驸马穿得跟下瓷窑烧瓷的工人一般,白衣尽是被烧出的破洞和五颜六色的污渍,在四处通达透风的侧门边,拿着墨玉折扇轻摇。
小脸冻得通红跟狂醉的人一般,却信手几挥,将乌云搅碎。
云开雾散的时候,独属于七公主的华盖车驾才姗姗回来。虽是云开雾散,却已暮色四合。
阿呦不着痕迹地挤开连屏幽,扶着高璟奚慢慢从马车上下来。
一旁的连屏幽显然心情极佳,嘴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言语之间也尽是恭敬有礼,但如果用心听之又觉亲近无比,亲近得有些逾矩。
她正想再靠近高璟奚,与佳人再多交谈几句时,高璟奚却惊呼一声,在光线黯淡的湿滑雪地里小跑起来。
顺着七公主的视线看去,目光掠过公主府两边等人高的威武石狮,在左边的侧门里,一位白衣少文跨坐在红木长凳上,就那么靠在厚重木门上,睡着了。
她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折扇,折扇上用草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无”字。若有人特意去看看另一面,就会发现折扇上言出必行——
另一面,果然什么都没写。
可惜,“无”这个字带来的静心之意,七公主此刻是做不到了。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连烈锦双眼紧闭,青丝在寒风中飞舞的样子。
还不等高璟奚走到自己身边,连烈锦就敏锐地发觉了空气中的幽香,睁着一双犹带朦胧的眼睛,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脸上怒气冲冲的七公主,和站在不远处深情望着高璟奚的连屏幽。
七公主心中又是生气又是窝心,尤其在等她触摸到连烈锦身上单薄的衣衫时,她才是气得脸色煞白。
这一下,她们两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直吓得阿呦心里狂念佛。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还是高璟奚。
“连烈锦,你过来,不准在这睡了,跟本宫回屋。”
虽不明白七公主为何生气,但连烈锦还是十分欢喜,也懒得再管连屏幽那厮,就准备乖乖牵上高璟奚的手往回走。
二人刚刚拉着手往里走了两步。岂料,连屏幽依马高声说道:
“公主殿下,今日言谈甚欢,可别忘了与屏幽之约。”
“不会。”高璟奚不曾回头,语调冷淡地回答道。
然而下一刻,连烈锦竟放开了七公主的手,重新立在了侧门边。
“连屏幽,你可还记得我前两日在碎玉河边,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我还真不记得了,”连屏幽快步走了过来,停在公主府门的台阶下,面带挑衅之色,“连烈锦你现在名声显赫,身份尊贵,岂知树大招风,我劝你莫要带累了家族和旁人。”
“你以何身份在与我说话,是连家大小姐还是一介草民?你尽可以说你想说,”连烈锦轻轻抖了抖袖子,身上又掉下了一块衣服上的破布。她弯腰捡起来,轻轻吹落破布上沾着的雪粒,“可不管哪种,我都不听。”
“呵呵,怎么,小侯爷还要以权势压人了?你或许忘记了,父亲的国公爵位或许也是你的。但我马上继承我外祖的公爷爵位。到时候,你这个侯爷还得尊称我一句英国公。”
兰庚一向是嫡子继承爵位,就算嫡子有功被封了爵,也依旧可以继承父母的爵位。而连屏幽口中的英国公子嗣单薄,实在没有直系的子嗣能够继承爵位,便落在了连屏幽身上。也算是行了大运。
若真的如此,连家一门三爵位,可谓荣耀至极。好在燕国公早已交出了大部分兵权,还不至招来皇上的猜忌。
“那又怎样?叫你一声英国公,你就能登仙长生了?我是不是还得祝福你两句,恭喜发财、长命百岁。”连烈锦看着连屏幽在这时候,还时不时望向高璟奚,便直接把高璟奚拉到自己身后,张开双手,将高璟奚遮挡起来。
“烈锦,莫要如此幼稚,本宫与连屏幽有要事相商。”高璟奚轻轻靠在连烈锦怀里,感受到这人通体冰凉,更是不想再耽搁时间,直接冲连屏幽说道:
“本宫早与你说过,本宫与驸马如何,与你无关。你我之间,只有公事。”
说完这话,高璟奚毫不轻柔地拽着连烈锦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把人生生拉进了公主府里。再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连烈锦披上。
只是,七公主的披风对连烈锦来说,还是小了短了些。高璟奚略一抿嘴,气道:
“还不快跟本宫回屋,你这样是想做甚么。”
一路沉默无语,阿呦赶忙去训斥下人,怎么不看着驸马点,让人在这大冷天只穿这么点,就在门口灌风处睡了。
下人们觉得自己何其无辜。别看驸马平日里只是面相稍微清冷些,说话还是比较温和平缓。
哪知道,驸马凶起来,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还是十分唬人的。他们几次想要上前给驸马加件衣服,都被她的眼神给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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