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皇帝这么放心再赐予自己这么无上的荣耀呢。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天上月如弯钩, 连烈锦无意识蹲下开始揉搓起雪球来,思绪一下飘到了很远。
若以后高璟奚真的荣登大宝,往后三宫六院,后宫里怎么说也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人吧。
她能不让高璟奚与别人成亲吗?朝堂势力,各方各派的平衡。光凭自己这个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的侯爷,能稳住什么呢?
手心的温度化开了雪球表面的雪,雪水却在低温中很快结成了冰。
连烈锦将冰球抛向空中,再用脚背稳稳接住了冰球,接着再踢向空中。
没踢几下,冰球外面的冰破裂开来,飞雪洒了她满头满脸。
过了一会,睫毛上的落雪也化成了水,将那浓密的鸦羽打湿。
她唯一拥有的,除了这一身医术,就是那被世人因恐惧而唾弃、甚至欲除之而后快的暗影之力。
暗影之力再强,能以一敌百,但若成千上万,又能奈何?
何况,过度使用如此逆天的力量,还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这么说来,长雍城废物榜榜首的我,倒也名副其实。”连烈锦自嘲一笑,兜兜转转,废物还是她自己。“娘亲,你那一日就不该救连屏幽,她现在星力低微,不过是咎由自取。”
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凌乱无序。连烈锦越走越精神,最后干脆去厨房顺了一壶烈酒回来,再跃到房顶上,脚踩琉璃瓦,金樽映勾月。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雪地里多了一道深深的脚印。过了许久,房门才被再次关上。
酒液沾衣,连烈锦半醉未醉,回想起了没遇见高璟奚前的日日夜夜。
在燕国公府里见惯了人世冷暖,星药门中却也享受了人间烟火柔软。本来,这一生,只想做个,不说人间事的人间无事人。
奈何,她下山了。
师傅说山下再无千日酒,还会空断九曲肠。
还以为自己能够很洒脱,什么得之可欣然,失也欢喜。
都是鬼话。富贵闲人果然做不得。
连烈锦喝下最后一口酒,倒是坚定了一件事。
浮生若梦,不管几何,欢是她。
万古长空,朝朝暮暮,喜也是她。
既然如此,何惧一身转战三千里。
屋顶上的人抱着酒坛,看了一晚上月亮。
屋子里的人抱着被子,想了一晚上看月亮的人。
第二日,烟飞云敛,天高日晶。是个化雪的大冷天,一清早就冻得高岚因坐在前厅里,嚷嚷着让下人多加几个炭盆过来。
“今天真是冷啊,”由于昨夜修理了一顿洛千儿,高岚因只觉得神清气爽,但她观察了一遍,自家姐姐怎么是一副有些萎靡丧气的模样,莫不是......玩得太过火了?
虽然极力掩饰,但高璟奚微微发肿的眼睛里还是有一片红血丝,眼角薄薄的肌肤更像是有过哭了的红痕。
再看这人手里虽然一直虚握着小银勺,可碗里的粥就没动过半分。配上那尖尖的下巴和苍白的脸色,只能用“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来形容。
高岚因撑着头,思索了半响,姐姐和姐夫关系那么好,怎么看也不太可能吵架啊。如果不是吵架,那就一定是太激烈了。
厉害啊,听母皇说好像姐姐刚刚有喜了来着。怪不得能这么快怀孕,就这么不知节制。
就在高岚因想要开口询问高璟奚的时候,连烈锦黑衣锦袍,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额前碎发随风飘动,慢悠悠走了进来。
高璟奚始终低着头,在连烈锦快要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站起,神色淡淡,“本宫还有要事,岚儿和......想吃什么,自去吩咐厨房。”
白衣似雪的女子,黑发如流云般倾泻在柔软的狐白裘上,日光为她拢上一层柔润的光泽。
她缓缓离开,在连烈锦身侧也只停留了一瞬。
前厅外的庭院地上积雪深深,反射着晃眼的光芒,刺目的莹白衬得那人身影如梦似幻。
站在庭院中央,她忽然停下脚步,慢慢侧着脸抬眼回望过来,浓黑的眼睫上沾着清晨的露珠,优雅而迷人轻眨。
那一刻,她的眼眸被雪色晕染上白色的微芒,使得原本黑如浓墨的眼眸,呈现出浅褐色来。
犹如两汪清冽的寒潭,澄澈明净,深不见底。
似乎等了许久,又只有一瞬,她的身影才消失在那两人眼前。
高岚因则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她眼里,高璟奚一直带着沉郁威仪的天璜贵胄之气,像今天这个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而脆弱的模样。
再一看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明眼人都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姐夫,你本事可真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姐姐这副样子。”
还在犹豫要不要追出去的连烈锦,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
“你知道你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吗?”
“啧啧啧,这么关心她,怎么不拦住她,自己去问?人家可是站在冷风里,等了你好久呢。”看着连烈锦脸上别扭的笑容,高岚因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脾性。
骨子里就透出的清冷疏离,即便有面上的温润神色作为掩饰,也还是个孤高的倔强性子。
但谁让高璟奚就是在乎这么个人呢,在连烈锦没来之前,还特意告诉自己,她的行踪。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当个传话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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