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琛道:“娘,以轩一向话少,现在定是担心以安急了。我已经吩咐人快速往湖边走了,岸上也叫了郎中。”
高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一个劲儿地喊“好”。
等着穆家兄妹平安到了家,折腾了一晚上,穆以安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嚷嚷着要吃的,她三哥穆以宁就在厨房蹲了一晚上,至于她二哥没处发闷火,半夜叫了高羽琛又去喝酒了。
穆以安被三哥按着脑袋喝完了一大碗苦了吧唧的药,又叼了一块蜜饯。穆以宁帮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掖了掖被子,又继续去蹲厨房给她看着好吃的了。
穆以安乖巧地送着三哥出了她的房间。
可待穆以宁走了之后,穆以安吐出了嘴里面的蜜饯,蜜饯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她咬着被子哭了出来。
她不想让哥哥们担心,父亲在边关,大哥在城外操练京畿守备军,二哥要温书,三哥要管家。她要是嚎一嗓子,指不定穆家要震几下。
可她真的忍不住了。
僵笑了一天,又晕船吐了半天,最后还很干脆地掉到湖里面。
穆以安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她知道父亲和哥哥们的良苦用心,她无数次闷在被子里面小声对着自己说要乖、要懂事、不要给爹和哥哥们添麻烦,最终换回来的结果也是自己一个人闷在被子里面哭。
她当然听见了今天京城小姐们怎么评价她的。
“野丫头。”
“仗着自己的家室罢了,看看她的装扮!”
“脏死了!她竟还吐了!”
“没见过世面!”
这些话像鬼魂一样绕着她的脑袋一直打转、一直打转没个休止。
穆以安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大哭出来,被子都被她咬得全是口水。
眼泪打湿了枕头和被单,她哭着哭着睡着了。
穆以宁端着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丫头两只手抓着被子,嘴还叼着被子边,小脸哭花了,鼻涕都流了出来。
穆以宁将盘子放在了床头,小心将被子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他捏着帕子坐在穆以安的床边,看着小妹一点优雅都没有的睡样,缓缓捏紧了双手,也跟着不争气地掉了一滴眼泪。
他只不过大了穆以安三岁,看着小妹受了欺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欺负,不由得想起母亲临终前对他们三兄弟的告诫,想起了父亲去边关前嘱咐他们三人好生照顾小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穆以安睡得不太安慰,翻了个身子,又抬了下脚,把刚刚被她蹂躏的被子一团卷起来,把自己裹成了春卷,吧唧了下嘴,又继续睡过去了。
穆以宁破涕为笑,端着糖醋排骨走出了小妹的院子。
今夜的宵夜有着落了。
第二天,穆国公府大门口就停了一架马车,马车后跟着一众侍女小厮还有侍卫。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这架马车是从宫里出来的!
穆以安倒在床上,嘴巴里面还叼着今早她三哥破格给她安排的糖醋排骨,房门就被“碰”的一声打开了。
“以安!”
一个姑娘直接冲到了她床面前,后面还跟着她三哥。穆以安吓得把刚嚼好的肉吞了下去。
那姑娘是个美人坯子,跟她一样大的年岁,可整个人比她要沉静得太多了,此时慌里慌张的模样让穆以安差点不敢喊她:“含章!”
整个大殷,怕是除了穆以安,也没人会唤昭平公主的闺名了。连皇帝都不会。
戚含章方才跑得急了,现在还有些喘:“我从宫里带了太医过来!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掉水里?!晕船好些了吗?!”戚含章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挨个打在穆以安面门上。
穆以安伸出还沾着糖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戚含章的额头:“含章,你额头怎么有伤……”她又看了看戚含章的腿:“你刚才跑进来的时候,差点还摔倒了……”
戚含章一愣,微微直起身子,对着身后跟着的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公主。”
一众人退了出去,穆以宁放了块干净的帕子在穆以安手上,端着她啃完的排骨盘子出去了,还十分贴心地帮她俩带上了门。
“含章,说话啊!”
戚含章撇过头去,道:“我……今早去长乐宫求皇后娘娘放我出来的。”
“你给皇后磕头了?!跪了多久?!”
“……只是礼数而已。”戚含章含糊地道,“不过我请来了旨意,我能在穆国公府住上一月!一月之后再回宫!”
穆以安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但看着戚含章红了一块的额头,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一时间鼻头酸涩,昨日的委屈又涌上了心头,不敢在哥哥面前大放的悲声在戚含章这里一股脑儿地全部给倒了出来,油腻腻的手抱着戚含章大哭了起来。
戚含章松了口气,还能哭得这么有劲,看来是好多了。
她没吃早饭,不过就这么抱着穆以安听她大哭,心里面的安慰大过了空腹的不适。
两个九岁的小姑娘抱在一起,一个的手和鼻涕已经毁了另一个的精致衣袍,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乖乖地嚎,另一个乖乖地听。
穆以轩和穆以宁在门口听到了妹妹的哭声,终于松了口气。穆以轩道:“看来,也真的就昭平公主能镇得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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