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瀚与秦榛二人皆是延和帝自小的陪读,更有生死过命之交,延和帝最信得过秦榛,跟遑论是她遗留下来的手书。
颤抖着捏着信纸,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之后,延和帝终于撑不住打击,昏死过去。
第二日醒来之时,延和帝亲去了长乐宫,以王家全家上下性命作为要挟,逼出了皇后口中实话。
而那一日夜晚,延和帝气急攻心,在长乐宫就吐了一口血。太医院所有太医像十五年前那样,全部又重新跪在了未央宫,看着昏迷不醒的延和帝瑟瑟发抖。
总管太监李德病急乱投医,竟强行求着暂住在穆国公府上的昭平公主请进了宫中。
逐渐苏醒的延和帝抓着戚含章的手嚷嚷着要废后、要请陆贵妃的棺椁回京、要杀了王家全家上下、要追封陆贵妃为皇后云云。
戚含章只是冷漠地拂开了他的手,道:“父皇,人已入土为安多年,您如今是想挖坟掘墓,再扰她阴间不得安生吗?!”
延和帝趴在床上,老泪纵横,却愣住了。
戚含章垂眸道:“再说了,合阳陆氏三百冤魂尚未安宁,父皇想再杀一门、再灭一族,是担心自己身上欠的血债还不够多吗?”
延和帝乞求着女儿:“昭平、昭平,你说什么父皇都答应你!父皇想补偿你啊昭平……父皇、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戚含章勾唇一笑,道:“那好啊……请父皇下旨,准许女儿出宫建府,搬离坤宁宫。”
延和帝悲痛欲绝,可最终还是答应了。
初夏的时候,大殷皇宫连下了三道圣旨:皇后因积久不愈、郁郁寡欢,从长乐宫搬至上阳宫修养身息,收回皇后金印金册及册封诏书,独居一宫。后宫诸事,因后妃本就不多、高位妃子极少,由昭平公主戚含章暂为代掌。另外,王国舅一门,因科举舞弊、私藏兵器等诸多罪名,数罪并罚,念及皇后,判为抄没家产,阖族上下流放岭南,三代不允入仕。
这两个旨意大多数明眼人还是能在一片隐晦当中看得清楚的。
一个,是皇后进了冷宫。
另一个,是皇上重新开始重视这个女儿了。
然而,第三个圣旨,却又让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
延和帝允许昭平公主戚含章在尚未及笄、尚未嫁娶婚配的情况之下,独自离宫建府。
这、这到底是喜欢这个女儿、还是不待见这个女儿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啊?!
京中权贵一时间竟完全摸不透这对父女之间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乾坤?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找一家人。
便是穆国公府。
穆国公府看似压根儿跟这三件事情八杆子打不着边,实际上里面却是蕴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最明显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昭平公主的公主府邸不偏不倚就选在了穆国公府的隔壁;另一个却只是个传言。
传言穆国公府家大小姐不顾脸面当街冲着昭平公主表白了!
京中众人:“劲爆啊!!!”
穆以安:“屁啊!我哪有那么不矜持!”
戚含章:“……我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以安:“当然不当讲!”
戚含章掩唇微笑,并没有揭穿她微妙的小心思。
穆以安闹完了,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陛下不是说想废了皇后,重新追封贵妃娘娘为皇后吗?你没答应?”
戚含章只是平淡地道:“圣旨都已经拟好了,不过被我压下来了,没有从后宫递到前朝让外人知道罢了。”
“为何?”
“因为没必要,”戚含章叹了口气,“母妃既然选择要回腰牌,便是想要真的一刀两断、不留任何念想了……”
穆以安垂眸道:“娘亲最后都没有从皇后那里要回那枚腰牌。不过前两日李总管搜长乐宫倒是搜到了。”
“嗯,我已经取回来了,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合阳,带着陆骁,将合阳陆氏的家族宗祠重新修缮一下,再把这个腰牌送还给母妃。”
穆以安试探地道:“那,陛下有没有说,陆家的罪名……”
戚含章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冰冷了下来。她没有说话。
陆家三百多人的性命、一个当朝贵妃的性命,一个母仪天下了二十年的皇后说了谎话,可最终递交屠刀、蒙蔽了双眼的,却是皇帝本人。
除非是皇帝愿意真正承认自己的错误、愿意为了这桩事情下发罪己诏公诸于世,否则……否则这件事情只会在皇后打入冷宫、王家全族流放之中被掩盖过去。即便是陆贵妃重新追封为皇后,那也只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罢了。
只要一天皇帝拉不下面子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武断,那么陆家背负毒杀储君的罪名就会多一天。但他毕竟是皇帝,他若这么做,就是失信于天下人,那可就是板上钉钉地遗臭万年了。
戚含章知道,这一仗,她和皇后根本就是不分上下。
因为王家人和皇后一时间的胆大妄为惹毛了穆家和她,戚含章不想再等未来会否能有更好的机会彻底扳倒皇后、还母族清白,而眼下,只能再寻找机会为合阳陆氏平反了。
穆以安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眼中略有些愧疚,拉起她的手笑道:“好啊,到时候我陪你去!不过现在,我对你的新府邸更感兴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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