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吓哭了。
几乎是一瞬间,在北燕人说话的当口,他的眼泪和鼻涕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他满脸。
北燕人从鼻孔中发出冷哼,深感无趣,将匕首收回,抱着胸口靠在马车上看着大殷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这个鼻涕虫。
齐王哭哭啼啼,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慢慢驶离皇宫。
北燕人冷声道:“想活命吗?殿下。”
齐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有回答他的力气了。
北燕人俯下身子,凑到他面前,狠狠用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逼迫他与自己额头相碰,逼迫齐王看着他狰狞的眉目!
“听着殿下……
“您今日傍晚就出发去回风谷了,作为监军,您一定会与一个人走得很近……”
齐王脊背发凉。
北燕人勾唇一笑:“不错,正是你们大殷的战神,穆国公……穆瀚!二十年前,回风谷大战中将你们皇帝救回去、还埋葬了我三千北燕弟兄的男人……”
“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摄政王殿下看穆瀚很是不爽……这样吧,您把回风谷布防阵图交给我,我带回给摄政王殿下。殿下开心了……说不定,就能送您平安去我大燕,封个王爵。”
“……然后呢?”
北燕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自然是杀入祁京城,砍了南殷天子。届时……还需要您作为南殷皇室,上交玉玺,代领南殷对我大燕……俯首称臣!”
延和三十七年,穆国公方启程不过一日,延和帝亲自颁下圣旨,晋封昭平公主戚含章为福熙大长公主,品阶连抬三品,入中书听政辅政。并派齐王前往回风谷军营,领监军一职,待战事结束、回朝复命。吏部侍郎高羽琛进阶一品,入中书听政辅政。
这么一来……莫说北燕战事,单是祁京城内的局势就变得十分微妙起来了。
皇室中子嗣本就凋零,堪当重任的又少之又少。
齐王去做监军,摆明了就是捞军功的。可皇帝在旨意当中加了一嘴“待战事结束之后方可回朝复命”,就十分古怪。大殷与北燕的战事,短得有每年的小打小闹,长得有二十年前长达四五年的拉锯战。谁都不知道这次是个什么情况,要真让齐王在边关待上四五年,莫说皇位了,性命能保住都是艰难万分的。
而昭平公主……不,现在应该是福熙大长公主了。
这一位的晋升更加莫名其妙了!
甚至在圣旨下发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的朝臣跪到了紫宸殿门口请求陛下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
原因无他,即便是戚含章再如何深受父亲的宠爱,她始终只是一个公主,是后宫女眷,是不得干政的存在。
没人觉得戚含章眼界浅薄、毫无政治思想。
恰恰相反,戚含章侃侃而谈,甚至在不少朝廷重臣当中都是令人敬佩的存在。
错就错在……她只是一个公主、她是一个女子!
如何能与男人并肩站立在朝堂之上?!
延和帝轻蔑地看着底下涕泪横流、极力陈情的老臣们,大手一挥,不去理会。
他记得女儿的话,从未有过地相信戚含章。
他的女儿、他的公主……一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皇室中,齐王唯独有个世子是男孩儿,可还是个风流成性、嗜酒如命的纨绔,疯疯癫癫的名号传遍了整个祁京上上下下,比穆以安“混世魔王”的名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根本没人敢让他即位。
延和帝冷哼一声:“福熙大长公主乃是朕膝下唯一皇嗣,自小跟随朝廷重臣研读圣贤、精习治国安邦之道。大长公主一爵本就隶属前朝,她如何不能听政?!”
“陛下!大长公主殿下始终是女眷……干政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陛下!”
延和帝被他们吵得头疼,没有理会迂腐的劝谏,当日便让人抬着做好的牌匾冲到祁京城东原来的昭平公主府,要把匾额给换了。
可戚含章却不在家,只得由苏嬷嬷张罗着。
戚含章此刻在祁京城的城墙上,陪着身边叼着糖酥发呆的穆以安。
穆以安站在高高的祁京城墙上,双手交叉搭在了垛口处,把自己的下巴端了起来,怅然若失地望着护城河对岸缓缓落下的夕阳。夕阳灿如晚枫,红得淋漓精致,她似乎听到了远处浣纱女归家欢快的歌唱声,那夕阳也如同浣纱女一般,牵连着云朵的尾巴,轻轻将它们一甩,甩入一片碧蓝如洗之中,染出一片姹紫嫣红。
戚含章盯着她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脸部地轮廓,和那一双微微嘟起的樱唇。
戚含章咽了咽口水:“以安?”
穆以安没应声,只是闷闷地挪了挪脑袋,示意她自己听见了。
“怎么了……见到我都不开心了。”
穆以安闷了一会儿,才有些哽咽地道:“二哥……跑了,跑得特别快,在爹爹之前,他就跑了。”她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他着家才三天……又走了。”
戚含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以安却突然抬起头,翻身一把上了垛口,稳稳当当站在上头!
她觉得稳当了,却是把戚含章快吓哭了:“以安!!你做什么!!你快下来!”
穆以安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铁了心一般地就站在上头不下来了。她目视着前方的夕阳,猛地张开了双手,任由城墙头上的风吹过她的脸庞,将她的头发与衣带都吹了起来,顺着风飘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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