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看呆了。
一旁的钱方进吓哭了:“大小姐!大小姐快下来啊!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嗷嗷待哺,您放过我吧!”
穆以安谁都没理,她只是轻声对戚含章道:“含章,你要是怕,抱住我的脚就好了。”
戚含章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了上去,却站定在她面前,颤抖着手去环抱她的脚,生怕自己一碰,穆以安就掉下去了!
穆以安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我还没跟你私奔,怎么可能就跳下去的!”
戚含章瞪了她一眼:“快下来!”
“我不。”穆以安嬉笑道。
“那你要干嘛?!”
穆以安转过身去,细声道:“我今日……心里实在是不大舒服。”
风太大了,戚含章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穆以安没有回答她,双手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形成一个喇叭的样子,然后大喊出声:
“二哥——!”
“二哥——!你跑太快了——!”
“二哥——!”
穆以安再一次耗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双手酸痛,沉重地垂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把眼前遮挡住视线的那一滴泪水眨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嗓子想被烧起来一样火辣辣地痛。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沙哑地道:“我等你回家!”
她终是没力了,从垛口上跌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戚含章的身上!
戚含章也只得跪坐了下来,才勉勉强强地抱住她。
钱方进汗都跟口水一起流了下来:“大长公主殿下!”
戚含章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钱方进十分懂事地退了下去,但还是差人将这俩姑娘的事情通知给了穆国公府管事的穆三公子。
穆以安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戚含章的衣袖,眼睛盯着夕阳,眨都不眨一下。
戚含章怒道:“你做什么?!诚心想吓死我是不是!”
穆以安往她怀里缩了缩,撒娇道:“含章……”
戚含章直接拍了她脑门一巴掌:“糖酥也吃了,抱也抱了,你还要给我爬城楼?!怎么,嫌弃混世魔王的名头不够响亮是不是!”
穆以安摇了摇头,继续缩在戚含章的怀里。
戚含章抱着她,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穆以安的头顶,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一起看着那轮夕阳缓缓下山,浣纱女的歌声随着夜风飘散了,四周除了火堆爆出火星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外,一片静谧。
直到穆以轩赶到,拉着高羽琛一起仔仔细细把两个姑娘检查一遍,确认没人受伤之后,才由穆以宁拎着混世魔王的耳朵赶上马车,丢尽了颜面。
高羽琛则负责送戚含章回去。马车上,戚含章问道:“羽琛哥,二哥走的时候……没告诉以安?”
高羽琛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穆以安这嗓门儿,不去替打更人的班简直是浪费了!我方从城外回来,听她那一嗓子就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戚含章有些哭笑不得。
“子昂在北燕之事本就是如履薄冰,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坠入万丈深渊。”高羽琛眯起眼睛,“此番回京,本就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只为将北燕权力更迭与重兵压境的消息亲自传达回来——换作旁人,他也不放心。”
戚含章颔首:“我明白,二哥有二哥的苦衷。”
高羽琛没说话了。
想到自己远在敌国水深火热中机关算尽的爱人,高羽琛暗暗捏紧了拳头,却无力地放了开来。
他想起穆以轩临走前的话:“若我不去北燕,穆家人不会死在战场上为国为民,而是会轻描淡写地被扣上叛国罪名,遗臭万年。”
的确,穆国公虽已上交帅印,可穆家依然有一个留在军中穆以晨,在军中的威信也非旁人可比。这样的家族,早已享受盛誉百余年,却还未经历谷底,底蕴之丰厚甚至可以威胁皇权。延和帝自己御驾亲征,在军中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都不输穆国公。可延和帝之后,皇家再无他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穆家都必然是众矢之的,更直接威胁皇家。
恰逢战事突起,在安康盛世想要解决一个权臣难于登天,还容易被烙下谋害忠良的恶毒名声,可在乱世,随便扣一个帽子,就容易许多。
穆以轩此举,是将穆家一个儿子的性命主动交到了皇家手中,来维持皇家与穆家岌岌可危的平衡,来在父亲大哥交出权力之前,为弟弟和小妹以及整个家族赢取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皇家摆布。
他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了高羽琛。
高羽琛也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帮高家穆家与皇室斡旋。
这样的日子很累,甚至毫无盼头。
但他们两人别无选择。
戚含章伸手握住了高羽琛再一次渐渐收拢的拳头,道:“羽琛哥,相信二哥,我们会等他回来的!”
高羽琛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
戚含章有些抱歉地道:“以安今日……确实冲动了些,但我能明白她的感受。”
“什么?”
“对她来说,最令她难受的,不是与哥哥之间的别离,而是安全感的丧失。”戚含章道,“一夜之间,那本来是她父亲大寿的宴会,她突然被告知父亲和大哥要去打仗了,又突然知道二哥一直在骗她、现在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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