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也是备受打击,除却因穆国公离世而带来的冗杂问题需要处理,作为自己的老岳丈,高羽琛也不经感叹世事多变、老天无眼。他眼窝深陷,整个人也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憔悴了不少。
穆以宁抽噎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戚含章喊道:“羽琛哥。”
高羽琛冲她颔首,严肃地道:“大长公主殿下。”
戚含章道:“我最近事多繁忙,不知道拜托给羽琛哥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穆以宁疑惑道:“什么事?”
高羽琛压低声音,一双眼睛升腾起莫大的仇恨与冰冷,他拱手行礼,沉重地道:“回禀大长公主,穆国公战死疆场的消息一传回京城,京畿防备营钱方进将军就在直隶出口查到了一架可疑的马车。”
穆以宁皱紧了眉头,目光在高羽琛和戚含章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戚含章深吸一口气,尽力想要平复胸腔内翻腾不息的情绪,继续道:“说下去。”
“经查实,马车上是齐王府的家眷,包括齐王妃同齐王世子即将临盆的世子妃。钱将军察觉此事之后,当天又查获另外两架马车,一架坐着齐王和世子的庶子庶女,另一家则运送金银财宝。”高羽琛道,“三驾马车都往合阳的方向前进,不过是分了三条官道一同出发。”
穆以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
高令仪见状,往他身边挪了挪,手指微微伸了出去,试探地想要去触碰穆以宁的手,想让他放松一些。可她的指尖刚刚碰到了穆以宁的皮肤,穆以宁就飞快地躲了过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高令仪愣住了。
她心里面“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难受。
这下她确定了,穆以宁……确实是在故意躲着她。
为什么?!
穆以宁借势躲开,咬牙问道:“齐王……如今在哪儿?!”
戚含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回风谷一战兵力分散,回风谷大营及合阳城现在都已落入敌手,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北燕人保护起来了吧。”
“不!他死了。”
穆以安的声音乍然出现在前厅,将四人都吓了一跳。
她显然是刚练完剑回来的,手上还握着剑鞘,掌心红红的,是握持缰绳过于用力留下的痕迹。
穆以安……变得很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打架嬉闹都是家常便饭,遇到什么大事也几乎都是嘴上说说,实际干出来的也都不算是什么阳间事,净会给高羽琛、穆以宁这些哥哥们添麻烦!惹上了什么事最擅长的解决办法就是往自己屋头一钻、矮墙一翻,抱着公主殿下的大腿撒娇卖萌,然后继续为非作歹,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奶黄包一样光洁的脸、甜蜜的心就成天惹是生非!
她的眼中闪烁着无忧无虑的光芒,灿烂得让每个人都羞愧不已!
可如今……这股光芒渐渐变了味道,现在黯淡了些许,却复杂了不少。
她握着剑走了进来,周身流转着肃杀的气势,她脚下的步伐依然带着自信与骄傲,却再也没有蹦蹦跳跳的不均匀,一步一步走来,多了一些沉稳。
穆以宁叹气,不禁有些心疼小妹。
他宁愿自己的妹妹还是那个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也不愿意她像如今这样成熟稳重。
可能是连日来的打击和劳累吧……穆以宁现在只想强求妹妹笑一笑。
像她从前那般,没心没肺地笑一笑。
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太为难穆以安了。
戚含章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拉住了穆以安的手,关切地问:“以安!你终于回来了!”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仿佛是找到了安全感的来源,冲动地一把搂住了穆以安的脖子,整个人紧紧地抱住她!
穆以安!
她抱着的人……是穆以安啊!
戚含章将自己的鼻尖埋在了穆以安的脖颈处,疯狂地汲取着她的气味!
有熟悉的气味、有温度、有触感!
这是个活生生的穆以安啊!
戚含章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忍不住又想哭了。
她没有推开她……她没有、不要她!
穆以安愣住了,似乎是不太能够适应戚含章的投怀送抱。她的手僵在了空中片刻,然后不假思索地,牢牢扣住了戚含章的纤腰,将自己的鼻尖埋进了她的秀发当中,眼角又再一次红了起来,她拼命忍住想要在戚含章面前放肆嚎哭的冲动!
之前她能哭……是肆无忌惮地撒娇!
如今她不能哭……是因为,她得真真正正地保护戚含章了!
要保护她,要给她她想要的安全感,要陪着她,要永不抛下她!
两个心碎的姑娘紧紧相拥。
穆国公夫人去世那年,穆国公拉着小女儿的手带她进宫去住两天,来让她忘记伤痛。而住进宫中的第一晚,两个同样掩藏着自己悲痛的小姑娘紧紧相拥而眠,十指交叉相握。
穆以安九岁落水那年,得知消息的戚含章急急忙忙从宫中赶了出来,抱住了正想要偷吃来安慰自己的穆以安。两个同样掩藏着自己委屈的小姑娘紧紧相拥,泪水交织在了一起。
而现在,这两个姑娘又抱在了一起,发丝交缠、气味相融。
两个同样掩藏着自己恐惧的姑娘,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对未来的寄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