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思索之后立刻回答道:“禀将军,约莫还有两个时辰。”
穆以安颔首,转身就往自己的军营走。边走边道:“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陆骁!让他不要管兵部的意思,淄阳城守军统领曾是我大哥的手下,不会不信我穆家。让陆骁立刻带着三哥留下的人,马不停蹄、直奔泸县!”
“什么?!将军……这!这不合规矩啊!”
穆以安冷哼一声:“北燕从未盯着回风谷一块地方,若他们直接将祁京城拿下了,回风谷还不是就自然是他们的地方了吗?!何必在一个破地方死磕?!我可从未听过北燕人喜欢杀回马枪的,增兵回风谷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与淮水东营相连的泸县!”
传信兵大惊:“可、当时陛下和兵部大人们讨论之后,都说、都说泸县北燕人没有拿的必要啊!那就是个小县城……”
“小县城能三面环山、背靠淮水,位于我大殷两大军营的交界处?!”穆以安毫不犹豫打断了他,“还是觉得凭我大哥那二十万人能跟北燕四五十万人死磕到除夕过节?!”她冷哼一声,“你仔细去问问兵部的那群大人们究竟几个是打过仗的?!又有谁是在十年之内同北燕人打过仗的?!纸上谈兵罢了,脑子都不动一下!”
“将军!”传信兵背脊一凉,没想过这位主儿胆子如此之大,连兵部的人都这么……呃,骂得如此光明正大、不嫌事大!
穆以安摆摆手:“陆骁是我亲卫,他知道我的意思!你去吧!合不合规矩、受不受罚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加快了脚步,疾速地向自己的军营方向走去。传信兵看着她在一片芦苇荡中单薄而孤傲的身影,由衷生出了敬佩之意!
这……这真的不是寻常的女儿家吧!
她是忠武郡王穆国公的女儿!是大殷战神的女儿!是穆家的女儿!
传信兵露出了放松和的笑容,原来的那一点点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从心底里生气的强大的安全感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温度,将自己的全身心将付给了这个看似初上战场,实则早已对打仗那些事情了熟于心的女将军。
传信兵立刻按着她的吩咐,匆忙书写消息,奔马前往淄阳。
而那一边快速行走的穆以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她一边通过加快自己的脚步来忘却心中复杂的情绪,一边还是没忍住让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冬日的淮水河畔,那么小的一点点泪珠都仿佛是被瞬间冻住的冰凌,一下一下刮着穆以安的脸颊,她摸了摸已经冻得通红的双颊,差点儿以为已经被割得留下了鲜血。
穆以安侧身望了一眼西边缓缓没入高山之下的那轮夕阳,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快步走上了自己的主将营帐。刚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就正好碰到了杜宣捧着她的银霜走了出来。
杜宣微愣,恭敬地低下了头:“将军!”
穆以安看着他,也是有些疑惑,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她唤道:“宣哥。”
杜宣将银霜递到她的手上,穆以安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还是把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问了出去:“宣哥,我第五次问你了,从咱们出发的那天开始我就问你了。你看,今晚我们就要渡到河对岸去砍宗泽了,怎么着……你都该告诉我了吧?”杜宣躲闪着她的目光,可穆以安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四处打转,杜宣迫不得已,只能抬起头来与穆以安面对面:“将军……”
“你堂堂杜家公子,杜老将军唯一的小孙子,军中挂了衔的校尉,究竟为什么要主动请缨,跑过来回风谷跟着我,只做我的裨将?!”
杜宣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大哥求着我过来的。”
穆以安面无表情:“他现在在淮水东营忙得跟条狗似的,哪里有闲情逸致给你发信?!再说了,他只发给大嫂,连我都不发,更何况是你?”
杜宣只觉得仿佛被利剑刺中了心脏,捂着胸口欲哭无泪。
“那好吧、那我摊牌了!是你三哥、是穆以宁求我来的!”
穆以安依然面无表情:“我三哥在京城的时候忙到脚不沾地,怎么可能跑去找你这么个纨绔?啊?再说了,他要是真那么算无遗策,算到最后我真的要去战场上……”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垂下了眼眸,声音低沉:“那也就不会算不到,自己会中计了。”
杜宣一下子就沉默了。
他完全了解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穆家究竟遭逢了多大的灾祸。
而如今作为家中主事的支柱之一的穆以宁还身受重伤、甚至是在昏迷中被抬回京城,生死未卜,更是给穆家雪上加霜。
杜宣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回过脸去,不敢去看穆以安,背对着她,缓缓道:“我在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若此刻再不跟着你出来,怕就真的成了懦夫了。”
穆以安略感惊讶。
只见杜宣长叹一口气,道:“同样身为将门之后,北燕来袭之时,你穆家各个浴血奋战,奋勇杀敌。而我一是放纵着上了年纪的爷爷独自去支撑淮水西营,二则是,”他抬起头来,望着渐渐擦黑的天空,“三番四次躲着、赖着、哭着闹着,说我不要去战场,说我怕疼、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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