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抓住高羽琛的手臂,声音颤抖地道:“我不敢去国公府见三哥……我们回中书署吧!”
高羽琛只得依着她,但仔细想了想,还是环顾了周围一圈,见周围没人看着。他一把打横抱起了戚含章,用斗篷遮住了戚含章的脸,在世良的引导下避开了紫宸殿出宫的主道,绕开了众人,从偏门出了未央宫,上了马车。
戚含章缩在高羽琛的怀里,一言不发。
直到上了马车,接过玉璇递来的冰袋,戚含章将冰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对着高羽琛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谢谢羽琛哥!”
高羽琛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会如此莽撞?!你看看、这可是大朝会!你对着陛下说……”他连那个词都不敢说出口,只得吞咽了口口水代替,继续道:“含章,你向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亡国之君,是吧?”戚含章面不改色地又重复了一遍。
高羽琛瞪了她一眼:“你还说!这还没出皇宫!”
戚含章冷淡地抬起眼眸,道:“我说错了吗?亡国之君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回风谷监军的一封信,说以安执意要带兵去守卫泸县,他就张牙舞爪地说穆家要反了!若不是有穆家守着、他还能不能在龙椅上做得这么安稳了!”戚含章越说越气,直接将手上的冰袋砸了出去!
高羽琛从未见过戚含章如此莽撞失态的模样,那个一直以来隐忍柔弱的殿下此刻一点就炸!
高羽琛只得柔下声音,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以安。可含章,以安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莽撞!她即便身在边关,怎么不会为在朝中的你考虑?”
戚含章听到穆以安的名字,胸口起伏的怒气渐渐平缓了一些,能将高羽琛的话听进去了。
“此事蹊跷甚多,再等两日的军报吧!”高羽琛劝道,“你也不用着急,以安会处理好的。”
戚含章苦笑:“我自然是相信以安的。可他今日敢在文武百官面前给我这么一个耳光,来日能做出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她揉了揉自己高肿的脸颊,道:“他太自负了……泸县若是丢了,他就真的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什么?”
“要么,维护着自己的自负与猜忌,用一半的江山交换他眼中‘权臣’的性命。”戚含章倒抽一口凉气,“要么,承认自己的昏聩与错误,做个遗臭万年的帝君!”
然而,北燕并没有给大殷多那么一两口喘息的机会和时间。
延和三十七年腊月廿三,在定远将军穆以安方才收回回风谷与合阳之后没过两天,北燕邬兰图横跨淮水,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泸县沦陷。
“陆骁在檄书上说……北燕想要趁势一道拿下淄阳城!如今先行部队已经压在了淄阳城外了?!”
穆以安收到消息的时候人还离着淄阳城有百余里的距离,她当即一个咬牙,喊道:“杜宣!”
“末将在!”
“我先带着三千骑兵和一小部分粮草辎重赶过去,你们加快速度——太阳下山之前,淄阳城外扎营!”
杜宣应声,穆以安随即带着三千骑兵立刻快马加鞭,直接走了小路赶往泸县——
杜宣抬头,听见了三两只乌鸦在自己的头顶盘旋,发出了撕裂般的哀鸣声!
淄阳城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自远方奔腾而来,激起道路上的黄沙飞扬,迷障了过路人的双眼,城楼上的士兵远眺,有人报道:“陆校尉!是定远将军!是大小姐!是大小姐带着援兵来了!”
淄阳城的士兵大多都是穆家军嫡系,就连淄阳城守军统领都曾是穆以晨麾下。叫穆以安大小姐是从前的□□惯,也是在过于激动之下的脱口而出!
陆骁脸色灰败,脸上还横着三四条未干的血迹,脖子上面也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箭擦过的伤疤,双眼下面乌青一片,衬着他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格外地像个失了肉身、游离在苍茫人世间不知归途的孤魂野鬼。
陆骁沙哑地回了一句:“开城门——!”
下面一个接着一个地传达着命令: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早已伤痕累累的沉重木门轰然打开,迎接着数千援兵缓缓进城,带来解救燃眉之急的辎重粮草,更有无数的城内士兵骤然红了眼眶,喜悦的嘶吼声夹杂在马蹄声中,无迹可寻。
粮草辎重先一步进了城门,而后跟来的才是紧急从淮阳调过来的三千人马。
为首的那位将军一身铁灰色的战甲,肩上披着被割破了的暗红色披风,没有属于闺阁小姐们的精致刺绣,更没有京城闺秀们未一展“英气”而特意定制几月赶工而制成的华丽骑装,她甚至有些灰头土脸,双颊被连日的奔波而染得通红,长发高高竖起。左手握着缰绳,右手还拿着那一杆在这一片黄沙寒凉中依然锋利逼人的银白色花枪银霜,马背上还绑着一把特制的银色铁弓。她身体微微前倾,驱使着那健壮的马儿尽快赶进了城!
陆骁没忍住,泪水决堤。
来了……
终于来了……
这一队援兵,他们等了太久了。
再不来,陆骁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能不能继承英魂们的遗志、能不能对得起就横在他们面前的那百万尸山上哭号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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