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缢不敢出一言以复。
若没有穆家、没有穆以安……大殷早就亡了。
太上皇的龙椅与项上人头,也早就是他人的赫赫战功了!
延和帝气急败坏,好赖不分地指天骂地,终是将自己骂得疲累了,才跌回冰冷的龙椅之上,粗喘着,平复起伏不停的胸腔。
“高家、穆家……一个二个都不让朕省心,朕又如何为章儿立足啊!”他说着,竟悲痛得大哭出声。
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哭嚎声,回音绕梁,声声勾人心魂、捅人肺腑。
“朕的章儿……年岁不小了,朕得给她择一门良婿,会忠贞不二得待她、效忠于她、永不背叛她。”他眼神涣散,迷离地道,“他们金童玉女,佳偶天成,自是神仙眷侣、恩爱夫妻,必将携手共度一生一世,来世也能在做夫妇!”
赵缢同情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在说戚含章,还是再说自己与陆贵妃那段不堪回首的无果眷恋。
“至于穆以安……那个帝王没有风流情债,只要没人记得她,只要她走得远远的了,就不会碍着朕的章儿什么事!”
“陛下的意思是……”
“淮北侯养伤期间,朕到记得,一直是用着药的吧!”他欣慰地点点头,“甚好,能将养身子。”他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甚好。”
第108章
泸县
泸县,位于回风谷军营与淮水东营的交界之处,乃是连接两地最重要的咽喉要道。她曾被北燕铁骑残忍践踏、几近屠城,也被大殷英勇将士们咬牙夺回。这里,也是曾经的定远将军、如今的淮北侯穆以安大战邬兰图一战成名的地方!
现在的泸县逐渐恢复了生机,从前流离失所的百姓回到了故居、重新修缮祖宅家田,重新面对曾经的痛楚继续生活,这座不大的城镇坚强地继续生命着、蓬勃着。
伤疤不能在短时间磨灭,泸县依然残留着战争的阴霾。
一个少女牵着一匹棕红色的上等骏马,缓慢地跟随人流到了泸县的城门口。她微扬起下巴,看着这座饱经沧桑的砖墙,眸中神色复杂。人流缓缓涌动前进着,她听到了沿街妇女的交谈声和小贩们的叫卖声,才松了口气,唇边勾起笑容。
这人正是独自出门的穆以安。
她同穆以宁商量完的第二日就直接出发了,只跟戚含章说了自己是出门办事。戚含章信她,从不曾多问。穆以安便一个随从亲卫都没带,一个人跟着赤瑕疾驰的马蹄,前后花费了莫约两日的时间才赶到了泸县。她打算在这里暂时歇脚,先提前给回风谷大营驻军的主将写封信件过去打声招呼,明日再启程。
如今回风谷大营驻军的是已故田征老将军的大儿子田东明,老田将军身殉淄阳城,穆以安也是感佩万分,除了从戚含章那里讨来了老田将军的死后哀荣,也没忘记提携了他一直效忠在淮水东营的田东明。这人的年岁比穆以安稍稍大一些,是当时穆以晨暗中撤回回风谷军营的最后一批人,在楼关一战中跟着杜宣一道,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如今也成了回风谷大营的主将。
穆以安牵着马,径直走向了街边一处卖汤饼的小摊面前,笑道:“大爷,来一碗汤饼!”
那小摊摊主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大爷,佝偻着背,面上皱纹层层叠叠,脸色微有些蜡黄,却还是精神矍铄。见穆以安上来,也立刻喜笑颜来,忙引着穆以安就往小桌前坐。穆以安将赤瑕拴到了一旁的木桩上,十分自在地就一掀衣袍,大大方方地坐在小草墩上,转头同忙前忙后的大爷唠起了嗑:
“诶,大爷!最近生意可还好啊?”
大爷将揉好的汤饼下了锅,一边盯着火候一边道:“嘿,姑娘,糊口罢了!”
穆以安微蹙眉,道:“仅能糊口?”
大爷却十分自得其乐,道:“糊口就不错啦!姑娘你看看我们这儿地方、那可是被战火烧了屁股的!要不是有咱们侯爷,不知道咱们泸县还要被北燕蛮子糟蹋成什么模样呢!”
穆以安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
大爷将汤饼捞出,又舀了一勺高汤,一个高甩,汤汁完美地以一个弧线落进了碗中,看得穆以安呆了眼睛,直呼妙绝!大爷喜滋滋地将汤饼端到了她的面前,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笑道:“陛下轻徭薄赋,不但给泸县免了尽五年的赋税,还派了不少朝廷大员和工匠们过来帮着咱们修葺房宅、重整耕地!这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可姑娘你看看,战事才了结方一月,老头子我这没一技之长、只会煮汤饼的平头,不都能糊口了吗!可不得夸陛下一声圣明仁善啊!”
穆以安喝了一口高汤,整个身子都暖洋洋了起来,脸颊微红,望着那碗汤饼出了神,傻呵呵地笑道:“可不是嘛!陛下最是英明神武的!”
大爷也同她一块儿笑了起来。
穆以安正巧也肚子饿了,汤饼吃得大有风卷残云之势,吃得特别干净不说,还撑得打了一个饱嗝,半点儿形象都不剩了。大爷看她也是格外乐呵,穆以安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银钱给了大爷之后,正准备解开赤瑕的缰绳继续前行到前头去寻客栈,却耳边听见了遥远而沧桑的歌声:
“丹木生何许……乃在峚山阳……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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