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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达发动汽车的时候, 陶乐思明显感到她有些心不在焉。
    莱兹距离雷曼庄园不远, 希尔达十分钟就将车停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公寓楼下。
    “就是这里了,”她说, “在他死后, 一直没有人住进来。不过平时, 我也不会来到这里。我想里面可能有点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陶乐思问,“您的丈夫?”
    “爱德华·安德烈斯,比我大一岁, 有一半法国的血统,所以说话时总有口音。”希尔达说, 她下了车, 在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 她仰起头, 显出形状优美的颈项。她安静地立在夜雨之中,如垂死前怀念着往昔的天鹅。
    她的丈夫姓安德烈斯,但是希尔达姓斯坦,应当是结婚之后,她仍然保留着父姓。
    陶乐思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握住了希尔达的手。
    那双手因为淋了雨,所以显得冰冷。但是在温暖之处,这双手也会重新拥有温度。
    希尔达的手指在陶乐思的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她显得有点不自然,却没有甩开陶乐思。
    “我们上楼吧。”她说。
    她和丈夫过去住在公寓楼的三层,是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子,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希尔达在衣服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股灰尘的味道铺面而来。室内不大,布局大抵与一般家庭相仿,只是所有的家具上都蒙了白布。在白布的褶皱处,已经落满了灰尘。当希尔达打开灯,让灯光照亮室内时,白布覆盖的家具好像是一具具裹了尸布奇形怪状的尸体,更添一种凄凉。
    “我们是在1968年结婚的,”希尔达说,“那时候我还在柏林的一家舞团里工作。68年的夏天,我休假的时候回到了莱兹,遇到了爱德华。当时他是一家公司里的会计。”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这座镇子一般的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乌云在远处的地平线聚集。
    “实际上,我那时候还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爱情、或者是婚姻。爱德华很真诚,我没有时间多想。我们走在莱兹的街头,从最东边一直走到最西边。那里有一片树林,种满了椴木。在一棵树下,他突然单膝下跪向我求婚。我拒绝了他,但是他没有放弃。我休假结束后,他甚至和我一起去了柏林舞团中,他在那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舞剧散场之后,他留下来清扫客人们扔下的烟盒和汽水瓶子。我被他感动了,于是我从舞团里辞了职,我们回到莱兹就结婚了。”
    墙上挂着一幅照片,玻璃相框已经被灰尘所蒙住了。陶乐思走过去,擦了擦镜面,看到相框中是年轻时的希尔达和一个卷发男人穿着结婚礼服的合照。照片中希尔达穿着过时的婚纱,怀中捧着鲜花,她在对镜头微笑,但同时显出一种茫然的神情,好像她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将会发生什么。而照片中,那个男人还没有希尔达个头高,他揽着希尔达的肩膀。
    陶乐思往往会将揽住肩膀理解为一种保护,不过现在,她却觉得这种动作似乎更像是宣告占有,希尔达的丈夫,曾经拥有过她。
    陶乐思又走到希尔达的身旁,但是并没有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而是在她的身后,越过她的肩膀,与她一同看着肮脏的玻璃外面的雨。
    她在想,希尔达结婚之前就信奉赫卡忒,还是丧偶之后才信奉的这位女神?
    “结婚之后不久,我们的矛盾就逐渐显现出来了。我想要继续跳舞,我想要有自己的舞团。但是爱德华希望我能够留在家里煮饭,他还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就像他所有的姐妹那样……有一天,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冲出了家门,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回来。他跑过一条马路的时候太急了,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卡车压断了脖子。那是1970年的事,我们结婚还不到两年。”
    希尔达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剧烈的情感起伏,即使是在说到“压断”这样残忍的词汇时,也没有丝毫犹豫。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陶乐思说。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希尔达说,她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爱德华死后,我想过很多次,我应该去哪里,或者我应该做什么。也许我搞砸了,而我只是想要弥补这一切。我离开了莱兹,来到了康拉德。我在那里有了其他的朋友,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在那之后,我所信仰的……神,就是我的爱人,舞蹈是我们的孩子,康拉德是我的家,我已经不再需要其他的了。”
    “不,希尔达,”陶乐思说,她抬头看着希尔达,渴望能从希尔达的脸上看到一丝与她往常所不同的表情,“你对丈夫的愧疚仍然在困扰着你。”
    希尔达摇摇头,她的表情冰冷得像铁:“桃乐丝,我很喜欢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什么伤害,像安娜或艾米莉亚那样。所以我必须要警告你,你需要听从我的安排。”
    艾斯比及时地出声提醒:“桃乐丝,注意了,她的建议可能真的能让你的存活概率大大提升。”
    陶乐思脸上浮出一点微笑,从玻璃窗的倒影来看,她笑得很难看,比哭还要难看。
    “那么,校长夫人,我应该怎么做呢?”
    希尔达转过身,她们在窗前对视着。陶乐思能够感觉到希尔达的紧张。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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