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你不要这么说,”希尔达说,将手中的衣服放进手提箱里,“我们一直住在你这个地方,而且你也没有向我要房租。”
“希莱丽娅,我得告诉你,这个地方当然是你的,是你和我共有的,为了你的那个创办舞蹈学院的梦想,对吗?就像是我们的女儿一样——”
陶乐思抱着胳膊站在窗前,一直尽职尽责地假装自己只是室内的一件装饰品。听到了英格丽的话,她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她想起来在和克劳迪娅打交道的时候,每当谈论起和希尔达有关的事情,克劳迪娅都会忍不住翻白眼,现在陶乐思大概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了。而且和英格丽比起来,陶乐思显然更加怀念克劳迪娅。
英格丽还在不停地吸烟,同时说着一些善解人意、茶里茶气的话。诸如她真的不愿意让希尔达感到为难,但是客观事实要求她们彼此都做出一点牺牲。陶乐思听着,觉得这个“客观事实”应该就是在指她了。
呵,幼稚。
陶乐思转身从四层的房间中走出来,径直走到二层的琴房中。
祭祀仪式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当然也没有弹过琴。钢琴的盖子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陶乐思推开琴盖,指尖抚摸着中央c,感觉到像是在抚摸着希尔达的手指。
她可以用她作为女神的能力轻而易举探听到英格丽此时正在和希尔达交谈着什么,英格丽又会用怎样的警句格言中伤她;而她的神使,那条大蛇,懒懒地在黑暗中游曳,等待听从着她的命令。可是陶乐思什么都不想做。
她不想把时间花费在争风吃醋上,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嫉妒。
陶乐思将手放在琴键上,思忖了片刻,她开始弹奏巴达捷芙斯卡《少女的祈祷》。她和希尔达的初见,她弹奏着这个曲子,希尔达说,陶乐思弹出的不是少女的祈祷,而是少女的控诉。因为琴声中的冷硬,她从来都弹不好那些轻柔而情感丰富的作品。
英格丽与希尔达相识至少五年的时间,而她自己和希尔达相处不过短短两个月。她能够穿越生死和黑夜,撷下新月作为头顶的装饰,但是她如何能够打破时间的界限?
曾经她轻狂无比,充满了自信。她自己就是女神,所以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希尔达从她的身边夺走,但是她没有想到英格丽居然是个女神之一、希尔达的故友、金主外加此地房产业主,外加美貌惊人的叠buff怪。
陶乐思猛地停顿了演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弹奏《少女的祈祷》,如今不是少女,况且也不需要祈祷。
她换了一首曲子,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她心不在焉,加上有一段时间没有练过琴了,右手弹得稀烂,如果尤迪特先生在这里,大概会把烟斗在陶乐思头上敲碎。但是陶乐思很快又想到,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到尤迪特先生了。
陶乐思弹了一半就弹不下去了,状态不好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她忘了谱子。
陶乐思回过头,希尔达不知道何时站在琴房中,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她走路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你听起来心烦意乱。”她说。
陶乐思低头研究着键盘,好像是她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感觉特别新奇一样。
“是因为英格丽吗?”她又问。
陶乐思从琴凳上站起身,她走到希尔达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走吧。”她说。
希尔达挑起了一边眉毛:“去哪里?英格丽已经答应不会住在四层了,她会搬到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
陶乐思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私奔吧。不,也不是私奔的意思,我就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去走一走,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向南去奥地利、意大利,向西去法国,或者索性北上去丹麦。我们开着车就可以,现在就走,我一个小时都不想多等。等我们出去一段时间后,当厌倦了这种生活时,我们就回来。”
希尔达睁大了眼睛,嘴唇也微张着,神情好像是在询问陶乐思是否疯了。可是陶乐思用热切而期盼的神情看着她,终究,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当然会顺从你,我的女神。”
希尔达说她要收拾一下东西,就转身离开了琴房。陶乐思看到窗台上放了一盒烟,可能是之前哪个老师遗忘在这里的。她走过去,抽出一支卷烟,衔在唇间,模仿着希尔达点烟的样子,将它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是陶乐思所吸下的第一口一手烟。她转过头,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影子,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这是狂喜落幕之后的空虚:希尔达仍然信仰着她,她就依然还是女神。
仿佛灵魂正在被用力撕扯,幸福与欢欣在彼此纠缠着。而陶乐思夹着烟卷、映照在玻璃上的样子,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然后——
——然后她就被呛到了,呛得泪流满面。差点把肺给咳了出来。
总之,在稍微等待了一段时间后,陶乐思帮着希尔达把行李箱搬到了那辆甲壳虫的后备箱里。
“英格丽已经知道这件事吗?”陶乐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
“我没有见到英格丽,我想她正在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收拾行李。我给她留了字条,以免她担心。”希尔达说。
陶乐思嗯了一声,将车开到了城镇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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