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系的学生们已经基本来齐了,她们在练舞室里一一和舞蹈教师打着招呼,在压腿杆前做拉伸练习。经过那场祭祀仪式的消耗之后,学生少了很多,不过这些幸存的学生们有说有笑,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曾经发生过什么。她们只是休了个假,过了圣诞,然后又回来上学。同学们没有离开的,她们都按时返校了。
仅此而已。
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有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推开教学楼的门,冲了过来。
她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颜色浅得几乎是银白色,皮肤苍白,还有一双湛蓝如宝石般的眸子。
她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双软底布鞋,显然索莎娜上课迟到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艺能。
看到陶乐思的时候,索莎娜放慢了脚步。她睁大眼睛看着陶乐思,微微皱起眉头,同时显出困惑的神情,好像她在努力地回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是否在哪里见过一样。
在与陶乐思擦肩而过的时候,索莎娜站住脚步。她的眉头仍然没有展开,蓝色的眼睛里流露着茫然。
“你好,”陶乐思主动跟她打招呼,“已经上课了。”
“可是……我好像……好像……”索莎娜喃喃自语着,“我好像认识你,我记得你,甚至我觉得,我们有可能曾经关系非常好。但是我完全想不起来你的名字……”
“那没有关系,也许我们在梦中确实见过,”陶乐思微笑着说,“但是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日子,索莎娜。”
索莎娜看着她。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却想不起来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样会更好。”陶乐思说,她望向那双蓝色的眼睛,除了迷茫,她看不到其他神情。
在祭祀仪式之前,她和索莎娜也曾在教室外或者宿舍中这样对视,那时她们往往是在交流自己新发现的学校中什么惊人的秘密,或者只是分享一些女孩之间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索莎娜轻声问,她又靠近了陶乐思一些,好像是试图通过数清楚陶乐思脸上毛孔数量的方式帮助她想起那段失落的记忆。
舞蹈老师推开练舞室的门,探出头:“索莎娜,难道你没有听到上课铃声吗?该上课了,现在可不是和朋友聊天的时候。”
“抱歉,小姐。”索莎娜说着,匆匆忙忙地跑向练舞室,但她依然不忘回头打量着陶乐思。
陶乐思用口型对着索莎娜的背影无声说道:“再见了,索莎娜。”
赫卡忒的女神灵魂已经彻底脱离了索莎娜,也许会再游荡一段时间,然后选择托生到这个世界。但那应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索莎娜终于彻底摆脱了赫卡忒,对于她而言,也许这不是一件坏事。
陶乐思顺着楼梯走到了四层,推开了那两扇雕花木门。
英格丽正坐在书桌后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整理着抽屉里的书籍和信件。学生们的档案被她乱七八糟地堆在沙发上,以至于陶乐思发现她很难在房间里寻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索莎娜了。”英格丽吐出一口烟雾,抬起头看着陶乐思。
“是的,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出发了,”陶乐思说,“行李和箱子已经收拾好,我随时都可以动身。”
“希莱丽娅准备好了吗?”英格丽问。
陶乐思点了点头。
“我会开她的甲壳虫去意大利。进入意大利境内我会考虑换一辆车,克莱斯勒、菲亚特或玛莎拉蒂,我也不太确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会向东去匈牙利或者罗马尼亚。当然,如果有合适的航班,我们还会去更远、更远的地方,我希望签证的办理能够顺利。如果我们累了,可能会在一个我感到比较舒服的地方留下来。凡人的生命很短,能够享受的时间更短。”
英格丽叹了口气。她将手中的香烟扔到烟灰缸里,裹紧了身上的披肩,走到陶乐思面前。
“我还不太确定,我能够胜任一个艺术学院的校长。也许有一天我支撑不下去了,说不定就把这间学校关了。”
“我又不在乎。”陶乐思说。
“坦率地说,如果有一天可怜的希莱丽娅认为已经难以再忍受你,而这个地方实际还不错的话,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的,虽然到时候她有可能会责怪我把学校弄得一团糟。”
“我想那一天或许不会到来的,至少我不希望会有这么一天。”
英格丽的唇角浮现出一点笑容,她看向了窗外,阳光照射着城镇的街道,街边的积雪反着光。对面的格雷厄姆酒店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陶乐思却仍然有错觉,好像有一个红发的女人会一直站在667房间的窗口,凝望着她。
“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英格丽说。她主动拥抱了陶乐思,并且像法国人那样,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明信片的话,我会给你寄的。”陶乐思说。
英格丽马上放开了陶乐思,并且显露出厌恶的神色。
“拜托了,朵拉。不要给我寄那种东西。我这里的杂物已经够多的了。”
陶乐思告别英格丽,离开学校的时候,太阳已经悬在了半空中。一层的练舞室里传来阵阵音乐声,和谐和优美,估计以后再也不会听到《mother》那古怪且精神污染的旋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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