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几百年了……
月彦这是根本懒得在她面前掩藏“他是个鬼”这一事实了。他必然是打算吃掉自己,要不然,不会如此放心地当着她的面和岩胜说这些可怕的话。
“啊,对了——”月彦挑了挑眉,露出温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黑死牟,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宇喜多家的小姐,我未来的新娘。你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吧?”
岩胜的手掌缩起,死死扣住了怀中的刀。
“大人,我不懂您这样做的意思。”岩胜板着面孔,声音冷硬,“您明明知道我在寻找的人就是她,却还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是在质疑我吗?黑死牟。”月彦歪过了头,慢慢地扬起了手掌。细长的手指,就像是弹奏钢琴一样,在空中慢慢地跳动划过。
岩胜皱了皱眉,额上的青筋陡然暴起。
“大人,你——”
岩胜察觉到了,体内那属于鬼王的血液正在不安地暴动着。这些血液赐予了鬼无尽的生命与强大的能力,但也操控着鬼的身体与意志。
那些
有心反抗那位大人的鬼,早就灰飞烟灭了。岩胜并不想臣于人下,但那位大人的血液并不会给他挣脱的机会。
好在,他是上弦之一,亦是实力最为强悍的鬼。迄今为止,他与那位大人都未曾有过冲突——那位大人需要他的实力,而他需要无尽的生命。他与那位大人,也因此维持着勉强的平衡,保持着彼此合作的状态。
但今天,岩胜破例了。
他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优——那个自称是“游女”,然后扔掉了他最宝贵的东西,逃得无影无踪的女人。并且,那位大人还称呼她为“未婚妻”。
这令他无法再保持沉默,竟然第一次质问了那位大人。
“……是我失仪了。”岩胜咬牙,咽下了喉中的不甘。
随着岩胜的低头,月彦放下了手,岩胜体内那鬼的血液也不再沸腾。月彦慢慢地笑着,说:“黑死牟,我知道你在寻找你的妻子。但是你要看清楚了,她可不是数百年前那位继国家的夫人。”
岩胜沉默不语。
“让我想一想,当年,你是怎么形容你病故的妻子的?”月彦闭上眼,露出沉思的神态,“真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稍微有些想不起来了。…啊,对了,你说她是‘最为高洁无瑕的完璧之人’。是这样吧?”
岩胜慢慢地抬头,说:“是的。”
“温柔,纯洁,善良,比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干净——”月彦慢条斯理地说,“可惜很早病故了。所以你需要漫长的寿命,来等待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是这样,对吧?”
“……”
“可是,你觉得优娜是你所述的那种女人吗?”月彦无声地笑起来,“她啊,是个满嘴谎言的小家伙。”
一旁喝茶的优娜:……
您好,能不能给点面子,背着我再说我的坏话,行吗?
“清醒一点吧。”月彦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怜悯,“人类是没法转生的。想要一百年、两百年地永远活下去,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鬼。可惜,这种幸运,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的。”顿了顿,月彦竟然露出有些诡谲的自责之色来,“如果当年早点遇见我的话,也许你的那位妻子,就不会死掉了哦……”
岩胜始终没说话。
月彦耸肩,转向优娜,笑着说:“优娜,你就亲口告诉他吧。你是不是他在找的那个人?”
优娜眨眼,假装不解。
“去吧。亲口告诉他——”月彦的声音有一分蛊惑,“你不是他在等的那个人。”红色的瞳眸流过一缕冶艳之色,宛如红色的东方猫眼石。
……
呃,行。
虽然她觉得岩胜其实,应该,也许,大概,确实是她的风流债没错。
优娜放下茶杯,款款笑着对岩胜说:“是啊,正如月彦所说,我并不是您在找的人。”
岩胜的面色一震。
若说起初,他还能不改表情地应对月彦的话;那她所说的语句,便令他无法再忍受了。不知为何,
他竟然有一种呕吐的冲动——他觉得在这间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令人反胃作恶。
是什么?
是坐在壁炉前的那位大人吗?还是……已经变成了鬼的自己?
恶心。反胃。想要呕吐。
可他是鬼,根本没有这种生理反应。那是身为人类时残余的身体记忆。
月彦见到岩胜的面色,相当怜悯地说:“你似乎不太好受啊,是到了进食的时间了吗?”
伴随着月彦的这句话,岩胜陡然察觉到一股饥饿涌向了四肢百骸。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叫嚣着“进食”这个念头。眼眸泛起血光,他知道,他需要人类的躯骸来填补腹中的饥渴了。
——怎么,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在现在忽然感觉到饥饿?像个卑劣低等的鬼一样,被饥饿所操控了——
是,是那位大人又在操控着他的血液了吗?
岩胜咬紧了牙关,目光死死地盯向了书房之内唯一的人类——那坐在壁炉前喝茶的女子,那位大人的新娘,正是这间房间里唯一的食物。
岩胜的牙关颤抖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失态又粗野地感受到过饥饿了。他是阶位数一数二的鬼,早摆脱了那原始的、被本能所操控的状态。可今日,他似乎又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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