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柔善高洁的夫人,在主公面前以自贬的方式免去了他的惩戒,他也当报之以性命,才算全了自己的道义。
“松田大人……”优蹙着眉,喃喃说罢,目光朝渺远的夜色里望去。山林之间,火把之光明明灭灭,嘶吼与怪叫之声不时传来,令人胆战心惊。
忽而间,火把的光摇曳了起来,一道黑影自竹林间飞速地掠过,令竹叶
上积压的厚雪顷刻间落了一地。下一瞬,那古怪的黑影便落在了木屋前的小径上。
“是那个怪物!”松田惊叫起来,铿得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指向了面前的黑暗,“快,快保护北之殿!”
士兵们胆战心惊地举起了火把,火光映照之下,这令人惊惧的“怪物”,终于露出了他的身体——灰白如尸体一般的肤色,獠牙尖尖,双眼猩红,舌尖正翻动着两根手指。牙齿咀嚼指骨时发出的“咔咔”轻响,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这个怪物,正在心满意足地啃噬着人的尸体。
一瞬间,女人们的尖叫便响了起来。
松田的脑子嗡嗡作响,大吼一声,便举刀向着怪物冲去。
“绝不容许你伤害北之殿!”他青筋条条绽出,狠狠地挥刀向怪物的前胸刺去。松田出入战场已久,这一刀精准地刺中了怪物的心脏之位,他面色一喜,吼道,“得手了!”
下一瞬,松田却只觉得自己的视线飞了起来,原本与怪物平视的双眼,竟然瞧见了树梢的顶层。这是他所见的最后一幕,旋即,眼前便彻底黑灭,再没有了光彩。
松田的脑袋被怪物用手轻松地拧断抛飞了,他那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跌跪下来,碗口一般粗的脖颈处,正疯狂地喷溅鲜红的血水,浇淋了怪物的一身。
那怪物似乎很是欣喜于这样的血腥之味,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松田…松田大人……”
“松田大人被杀了!”
这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叫所有的人都吓得失去了言语——这根本不是人类,而是鬼怪,是他们完全无法匹敌的鬼怪!
鬼怪舔了舔唇角,抬起头来,目光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它喜欢吃鲜嫩的人肉,这个失去头颅的男人并不是他想要的食物。目光一转,它便瞧见了木屋门后的女人们。
低低的咆哮,从怪物的喉间传出,如同野兽饥饿时的凶戾之音。一双残暴的猩红双目,死死盯住了继国家的女主人。
“不妙,夫人,夫人她……”
“快保护夫人!”
武士们意识到这怪物的下一个狩猎目标恐怕正是优,他们颤抖着挥刀,想要去保护自己的女主人,可他们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恐惧之下,双腿只想要临阵逃跑。其中有两人,已忍不住丢盔弃甲,连跪带爬地想要逃走。
“夫人,夫人也快跑吧!我们打不过这个东西!”
“这不是人,是鬼!是恶鬼!是先前杀死的大名前来复仇的恶魂!”
没有胆气的士兵们狼狈地向后窜逃而去。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继国岩胜的怒吼从小径的另一头传来。
他拖着笨重的身躯,以刀撑地,一步一拖行地出了竹林。他身上有伤,手臂用羽织撕下的布料粗粗包扎了起来,但鲜血已经浸透了整片袖口,将衣服都染做了暗色。
继国严胜的剑术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那也仅仅是当对手为人类时;当他与
这速度可怖、无法杀死的怪物为敌时,他的剑术却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即使飞快地砍掉了它的双臂,它也能生出新的手来,反而趁机将继国严胜的手与肩膀近乎撕裂。
怪物将他重伤后,便向着优所栖住的木屋来了。它的速度太快,继国严胜又身负重伤,一路上,岩胜几乎是靠着部下搀扶拖行,才勉强赶来。
可当他赶到时,映入眼前的一幕,又令他的心跳近乎陡然凝止。
家臣松田的头颅被徒手拧下,脖颈以下的身体犹自在喷溅着鲜血。所有的士兵目睹这一幕,都胆战心惊,不敢上前,生怕送了性命。而那可怕的怪物,正在向着他挚爱的妻子一步步走去。
女人们僵立了片刻,忍不住尖叫着四处逃窜起来。慌了神的女房们,竟然忘记了自己守卫女主人的职责,一个劲地向着优的身后逃跑。
优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滞,她提起打褂,反手将惊惧的女官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犹如母亲在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到我身后来,”她凝视着面前的恶鬼。尸体的腥臭与鲜血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令人的胃部开始不停翻涌。她面色微白,语气却依旧镇静,“如果这怪物要杀我,你们就伺机逃跑。明白了吗?”
女人们哭泣惊叫着,嗫嚅地说着“明白了”,泣不成声。
远处的继国严胜目睹这一幕,心底焦急如焚,嘶哑着怒吼道:“保护於优!背主外逃者,全部处死!”
他嘶吼了一声,想要赶赴妻子的身旁。但重伤失血之下,四肢已不听使唤,甚至于连视野都已开始模糊了。
他出入战场多载,从未有哪一次会被逼至如此绝境。这一瞬,他的心中有了浓烈的后悔:如果不曾带优来小六条城就好了。
如果仅仅是自己身死,那根本无所谓。但是,优为何要在此地失去性命,丧于怪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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