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不来喝盏茶吗?”岩胜问自己的弟弟。
缘一握着刀鞘,有些迟疑地站在一旁。他看着优替兄长拭汗的样子,一时有些犹豫是否要过去。他觉得兄长和优在一起的画面,已经足够完美了,自己的贸然闯入似乎有些多余。
可是……
缘一有些困惑地抬起头,耳旁隐约响起了先前兄长所说的话。
“你所说的女孩,当年一定是在爱慕着你的,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你离开了十多年,她也许一直在等你回来,但总是等不到人,那就厌倦了。”
“可就在这时,你又回来了。她定然会感觉是命运在戏弄她,因此埋怨于你吧。”
虽然兄长和优似乎很恩爱的模样,可优其实并不快乐。但尽管如此,她却能作出如此体贴与快乐的模样来,以至于叫兄长大人未
曾发觉一丝一毫她心中的不情愿。
……这又叫他如何是好呢?是假装不知道,熟视无睹,还是将此事告知于兄长呢?
在缘一心底茫然的片刻里,优已经倒上了一盏茶,递了过去:“缘一大人,请用吧。是现煮的茶粉,我家养着一个很厉害的茶头哦,磨制的茶粉味道极佳,喝起来有春天的味道呢。”
缘一愣了愣,接过了茶盏,试着喝了一口。这新煮的茶果真浓醇芳香,格外沁口。他不由喃喃说:“真的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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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优笑着说。她看看缘一与岩胜的模样,不禁小声道,“真好啊!这样子,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玩,没想到十多年后,我们还能重新聚在一起。……这种感觉,是相当快乐的,对吧,殿下?”
岩胜也淡淡地笑起来:“是的。”
在缘一还未展露出那惊人的剑术才能之前,他们确实曾有过一段不错的童年时光。虽然对岩胜而言,那段时光并不算什么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他偶尔还会对当时自己那一厢情愿的怜悯感到有些反胃。
但既然优是这么说的,那自己就附和着吧。只要她高兴,那就足够了。
然而,此时的岩胜却听到了一道嗓音:“虽说小时候的时光很快乐,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已经长大,也非昔日之人。”
岩胜愣了愣,眉心蹙起。抬起头来,却看到弟弟继国缘一的面庞上有认真之色。他端正地望着优,说:“义姐,我们都是存活于现在的人。”
优的笑容僵住了。
她知道缘一想说什么——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现在很快乐,就像童年时三人在一起那样”,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她不过是在用童年的回忆作为粉饰的外衣,假装一切都很好罢了。
缘一是希望她能直视自己的本心吗?
这家伙,恐怕并不知道她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吧?若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恋慕着他才会如此痛苦,就不会轻松地说出这种话,反而会抢着退避三尺,以免冒犯了他敬爱的兄长大人了吧?
优的笑容有些淡了,她低下头,捧起渐温的茶盏,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四下的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说什么呢,缘一。”岩胜有些不快地说,似乎认为缘一的话有些扫兴。他重新站起来,握起了剑,说,“休息够了,我们继续吧。”
继国缘一没再说话了。
兄弟两个重新拿起剑,走到了庭院之中。前些时日下的雪已经化了,露出地上白色的沙石。草履在石面上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缘一所修习的剑术,与岩胜所学习的剑术截然不同,是所谓“斩杀鬼”的剑术;除却在起手、进攻上的不同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配合“呼吸法”进行战斗。这种呼吸之法,可以令剑士的速度与力量有极大的提升,更是赋予了斩鬼之刀近乎术法一般的神奇力量。
“日之呼吸·幻日虹——”
当缘一挥动着手中剑刃之时,彷如日光与火焰同时从剑上升起,炫目得令人几乎不敢逼视。那是优从未见过的景象,就像是同时目睹了朝霞与夕阳在天边铺开,每一寸日升日落都浸入视野,惊艳到令人忘却了身在何处。
她有些呆怔地注视着缘一的背影——与童年时不同,他已彻底蜕变为一名宛如神灵般的剑士。这剑刃上的日辉,正是他超脱于凡俗的见证。
即使心知不应该,但她却觉得颇为紧张和难耐,心跳得很快。但她生怕自己的异常被旁人察觉,便赶紧低下了头,竭力不去看继国缘一挥舞剑刃时的身影。
而同样手握刀剑的继国岩胜,亦被这太阳光辉一般的剑法所惊愕。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先前的判断有多么粗浅——他只是认为“缘一的剑法比童年时要更精湛许多”,却未知缘一的剑法已至这样令人望而兴叹的地步。
自己尚且如此愕然,那优呢?
岩胜不由移开目光,望向妻子的方向,却见她呆呆地注视着缘一的背影,眼底的光亮的不可思议。然后,就像是怕被人发觉自己的异样似的,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如同害怕青春思恋被父母察觉的少女。
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叫岩胜心底生出一股烦躁来。
他的心底有个念头在叫嚣:他迫切地想要学会缘一的剑术,也成为这样的剑士。如此,优便不会再对着缘一露出那种令人不快的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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