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淡薄的嗓音,但药研瞬时便认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果见身旁立着那位身着灰色禅衣、面貌慈悲悯人的主公。
主公双手合十,赤色的数珠缠绕在骨节分明的手腕间,袈/裟的下摆垂落于风里。虽然他阖着双目,但只要靠近了他,就能分明地感受到一种如海似的宽厚与包涵。
“大将……”药研心底颇为吃惊,“您竟然亲自来了……?”
僧人未答。
那头的陆奥守吉行,已经赶忙将背后不省人事的日光长光交了过去。而僧人无言地将她纳入怀中,用袈裟的一角遮盖去了零落残破的衣裳。
正在所有人都怔怔于主公的突然出现之时,主公怀中的日光长光先生,忽然伸手搂住了主公的头。
“红薯……好大的红薯。”她摸着僧人剃了度的头顶,发出了温柔的笑声,“吉行,这就你说的刚烤好的红薯吗?”
……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那一刻,陆奥守吉行想自杀。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队的副本结束之后就是第一梯队的大家了。
好吃的要留到最后.jpg
第205章 205
“天明明,夜月雪。余将死也。”
她又进入了这个熟悉的梦。
身着浓紫色水干、发系红丝的男孩,睁着漆黑的眼眸,立在一片雪下望着优娜。宽广无垠的草原上,除却月色与雪色之外,再无其他颜色。
“法师大人,余非死不可吗?”男童望向她,拽了拽她的袖子,语气中有一种希冀,“余与皇兄,本是血亲…缘何余不可归洛呢?”
男孩始终没有察觉到,“法师”并非是他所认识的法师,而是固执地按照剧本演绎着故事。
优娜听到他的说辞,心底有些惊诧。
这孩子,莫非是哪位尊贵的亲王阁下吗?
不仅仅是贵族子弟,而是高贵的天神子嗣吗?
见她没有回答,男童的眼底流落出淡淡的失落之情。一阵风起,男孩转过身去,水干低垂的两袖被风鼓满。他又唱了起来,声音童稚且清浅。
“天明明,夜月雪……”
哀伤之情,自其间溢出,叫听者都深觉心痛。
歌声渐渐远去。
梦境结束了,一切归于黑暗。
鼻尖有很淡的旃檀淡香,云云袅袅,散而不绝,令人如身置光音天下,只觉得昏昏然漂浮而不没落,又被温柔的莲瓣所包拂着。
这是很舒服、很温和的感觉。
她的食指动了动,眼帘慢慢睁开。入目所及的,是黯淡的光自小眼箭窗内投入,依稀照亮了她的枕边。她躺卧在干净的床褥中,白色的寝枕旁,安置着一串数珠,乃是她初次来到本丸时主公所赠与的东西。
这里是……
她皱了皱眉,缩在被窝里,努力回想起回到本丸后发生的一切——她被检非违使打的脑壳都飞了,被陆奥守吉行背回了本丸。其后,主公屈尊来接她。她记得主公的身上有幽幽的旃檀香,不正色的法衣覆上了身,将她包拂了起来。然后她……
她……
她把主公的头颅当做了一颗红薯,当场处刑。
想起那全场死寂的片刻,优娜当场呼吸停止,恨不得立刻再度晕厥过去。
她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她翻了个身,便瞧见身侧垂着六至八裁的竹绢帘。隔着这些若隐若现的竹条,便可窥见一位僧人立在书架前的背影。
僧人着一袭法色莲服,五衣齐整,正手持经卷默然站立着。虽仅有一道背影,却令人仿入禅灯水月之中,瞥见鱼龙静舞。
是这座本丸的主人,那位自平安时代而来的僧人。
“主公……”她有些小吃惊。
这里是主公的起居之所吗?
受重伤的刀剑竟然有这个待遇,可以到主公的起居之所来养伤?
听见她惊诧的呼声,僧人从般若之海中回过了神。他放下了手中的经文,向她缓步行来。在竹帘前,他停下了脚步,低头望向她:“身体感觉如何了?”
声色檀厚,如佛音见道。她不自觉地就低下头,放低了姿态,如身在兰台之前。
“已经不痛了……诶?”
回过神来,她才察觉身上的伤竟已好透。明明检非违使的那一刀几乎裁破了整个上身,血色飞溅以至于连双眼都蒙蔽了,可如今她却浑然不觉得身上有异,就连原本破损的衣衫都已恢复原样。
衣装本是付丧神形成人格时的外在体现,会一起修复也并不意外。但,她的伤是怎么好的?
陡然间,她回想起若干时日前,曾在夜晚做过的梦:下着大雪、布满月光的庭院里,主公捧起受伤的鸟雀,轻描淡写的,就令这只麻雀的伤翅复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料想…这次也是主公的手笔吧。而这回受伤的鸟雀,就是她了。
这样想着,她很恭敬地低身行礼:“主公的照顾,日光长光感激不尽。”
帘外的僧人不曾点头或者摇头。半晌后,他道:“你们会受伤,本就是我的疏忽。”
声音似有自愧之意。
“啊…不是,都是因我还不够强大的缘故。”她哪里敢把锅甩给主公,连忙主动认错。
她抬起头来,恰好隔帘望见主公的双眼。一灯枯坐,淡薄无欢;即使是短短一瞥,也险些失足坠入漫无边际的暗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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