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试着用灵力治疗伤口。
治疗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神明都偏爱你这样的孩子。”
以前没朋友的时候另当别论,绫小路葵现在每见到两面宿傩一次,就会变得更戒备一点。
她尽量避免让两面宿傩和平安见面,以免前者一个兴起就把后者砍成了两截。
“这么怕我?”
两面宿傩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却没有挑明。
“看来你很喜欢自己找的玩伴啊。”
他的指腹粗糙,慢悠悠地划过她的眉骨与眼眶,最后威胁似的在颧弓处停下。
绫小路葵觉得两面宿傩可能是打算先杀她一次,再去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也杀掉。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总是格外聪明。
“不是我自己找的。”她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明明一开始是你送给我的。”
这话倒也不算歪曲事实。
如果两面宿傩不把她扔到这里,她就不会有侍女。
“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才要好好珍惜。”
也许是她撒谎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努力了,两面宿傩起了点兴致。
“如果我要扔掉呢。”
“那你就扔掉吧。”
两面宿傩哈哈大笑。
“行啊,那就陪你玩玩吧。”他说。
那大概就是一切噩梦的起源。
她越不喜欢什么,两面宿傩越给她带什么。
有时是蛇的獠牙,有时是人的断肢。
她每次一打开包裹就吓得快要吐出来,却还是在两面宿傩的注视下假装欢喜地接受了。
绫小路葵本想着等两面宿傩一走,就找个地方埋起来。
可偏偏看到了她开心的模样的平安信誓旦旦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宿傩的“礼物”,说会赌上性命好好保管。
绫小路葵不知道她放哪个房间了,但总之她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这就不行了?”
寝间的窗户被打开,两面宿傩屈着一条腿坐在门框上,垂目看向躲在被子里装死人的少女。
绫小路葵不想理他。
这个举措的结果就是两面宿傩把她的被子扯掉了。
“想死的话换种聪明点的死法。”
绫小路葵开始抗议:“没有,我没打算把自己闷死,你别诬赖我。”
这次不理人的变成了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哼两声,又抱着膝盖躺回了被褥上。
不理就不理,她自己睡觉。
……
可恶,没有被子好冷。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十分钟后,绫小路葵悄悄地睁开一只眼,想看看自己的被子去了哪里。
两面宿傩还在,她被子没了。
窗户大开着,干枯的枝头上还搭着朵棉花。
原来如此,两面宿傩把她被子扔了。
……
扔了啊!
反应过来的少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气急败坏地看向阖着眼的两面宿傩,把自己的垫被推到了两面宿傩身边。
两面宿傩毫不意外地被她弄醒了。
他在困倦的时候没什么好脾气,赤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
“我不管,你要杀就杀,被你杀了还比冻死快一点。”神明背靠着他躺了下来,抱着枕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枝头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来。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抬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虽然两面宿傩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浴衣,身上却要比她暖和许多。
她瞬间就不要枕头了。
得到了热源的少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第二日清晨,冰雪融化,金黄色的太阳拨开云雾从天边升起。
她在和平安分享新发现的两面宿傩身上的秘密。
平安。
平安?
神明从梦中惊醒了。
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信徒少了一个。
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可她还是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她在阴暗的山脚处找到了平安。
十四岁的小姑娘浑身是血,手脚残缺,白色的骨头裸露在外,这显然是被鬼啃噬过才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绫小路大人,我好像又搞砸了。”
她翕动着干裂的唇瓣,流着泪笑起来,无力握紧的掌间调出一个小小的炉子。
柔软的雪一下子就被它融化了。
绫小路葵跪在她的身边,她用灵力治疗着对方伤口,可血实在是太多了。
红色的,滚烫到连神明自己也没了知觉。
但那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我要变成鬼啦。”
小姑娘蹭了蹭她的掌心,黑发柔软,留下痒痒的触感。
“请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她的信徒向她许下了愿望。
“我一直在等您。”
“您若不来,我都不敢合上眼睛。”
“但是现在就好啦,如果是由您亲手了结我的生命,我就再也没有遗憾啦。”
多么虔诚的祈求啊。
可是绫小路葵却无法动手。
“你不会死的。”她哽咽着重复道,“我不会让你死……”
鲜红色的血溅满了她的半张脸。
那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消融的冰雪裹着血液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