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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证的双眸蓦地睁大。
    “若是旁人问起,你就说这字是你自己叫人刻的。”顾令颜又说了句。
    那本《尚书》早就从顾证手里,脱落到了案几上,胡乱落在那,也没人再去理会。
    旁边众人一局棋下完了,正高声问顾证要不要去玩,远处是孩童的笑闹声,满屋子的人都听得见。
    婢女端了几样茶点入内,依着众人的喜好一一摆开。顾令颜手边摆了一碟子桃脯和一盏薄荷饮子。端起茶盏抿了口,薄荷的清凉气息在口中迸发,一下子将人从浑噩中给拽了出来。
    顾令颜又喝了两口,靠在扶手上,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忆起幼时去清思殿,总能看到那张角弓挂在正殿一角。
    若是走过去看,便能发现那张弓上一尘不染,干净到了极致。虽常年挂在一个位置似乎没动过,却不难看出时时有人拂拭。
    清思殿里的女官见她看得久了,便笑着说了一句:“这角弓一般都是贵妃亲手擦拭的。”
    她心底里实在是好奇,有一次便按捺不住问了朱贵妃:“娘子的这张弓一直挂在殿中,是何人所赠么?”
    按常人所想,定是重要之人送的东西,才会挂在自己每日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且还是自个亲手擦拭照拂,不假人手。
    “不是别人送我的,而是我准备送人的。”朱贵妃浅笑着说了句,眉眼弯了一下,脸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还没送出去罢了。”
    她那时怔了怔,疑惑道:“娘子准备何时再送呢?”
    “送不出去了。”朱贵妃沉寂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贵妃不会再回她的话了,却听着上首又传来她轻柔的声音:“要送的人出远门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许是回不来了。”
    薄荷饮子的浅淡香气一缕一缕的涌入鼻息,顷刻间让人清醒了过来。
    顾令颜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拢,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竟是半点都转不过弯来。朱贵妃说要送的人出远门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三叔顾维亦是出了远门,前往河西。那场战事过后,被河西茫茫黄沙一掩埋,到今天也没能找回尸首,祖坟里的也不过是衣冠冢而已。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夜里守岁,顾令颜心头便一直萦绕着这件事,根本没法子打起精神,以至于下棋时连输四局,将刚到手的些银馃子都给输光了。
    “我现在可真是太有钱了。”顾容华美滋滋的数着,“等上元节的时候,我不知道能买多少东西回来!”
    顾若兰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角轻轻翘起:“到时候就花你的就好了,行不?”
    见是她一个人过来,李恒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顾令颜呷了口饮子,忍不住打趣:“姊夫怎么不过来?”
    “还在自个生闷气呢。”顾若兰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
    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小娘子未曾嫁人,本是去做了女冠,因出身世家且自身又道法精妙,很得不少高门大户看中,多得是想要主动结交的人,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得知顾若兰回京后,竟是不愿做这个女冠了,非要还俗,甚至放言嫁夫当嫁顾二娘。
    为了这个事,顾若兰这段时日一直忙得焦头烂额,李恒却也生了许久的气。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恒原本是冷着张脸的,被这笑声一激,突的便红了脸,又背过了身去。
    五更过后,杜夫人让众人都回房去:“都这个时辰了,赶紧回去,明儿一早到处都要爆竹,你们早上也睡不成的。”
    顾令颜是第一个起身往外走的,她院子离坊墙近,去年元日早晨便被外头的爆竹声给吵醒,便犯着困顶过了一日。
    回青梧院路上,要行过小片松林,一只寒鸦从上面飞过,不经意间带下了松枝上的一块残雪,啪的一声落在了顾令颜的衣摆上。
    绿衣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塞到身后小丫鬟手里,急急忙忙蹲下来擦拭,皱着眉头说:“呀,这么漂亮的裙子,还是这个月刚做好的呢。”
    那块雪上还和着松针,白中夹杂着一点绿,落在绯色长裙上尤显突兀。
    顾令颜黛眉轻蹙,抖了抖裙摆后,没感觉到身上有濡湿的感觉,便将还在擦拭的绿衣给拦住:“算了,赶紧回去换了衣服睡吧。”
    绿衣脆生生应了,依言没再弄那裙子,又把灯笼拿了回来,另一只手扶着顾令颜。
    踩着薄薄一层雪,一路上,整片松林里都是一行人杂乱的脚印,却又分外的好看。被明晃晃的烛火一照,雪都覆上了一层橘色,映在眼中,顿觉暖融融的。
    嘴上说着要赶紧回去换了衣服便睡,然而等阵躺在床上时,顾令颜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先前的那件事,本心虽告诉她这定是真的,可她却知道自己不该信的。
    朱贵妃同圣人伉俪情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圣人为广平王时,朱贵妃甚至亲尝汤药,这是必定要写进后妃传中的事迹。
    各式杂乱话本里头,也不会少了俩人的身影。
    圣人对朱贵妃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儿子是太子,后宫里头唯一一个正一品夫人。其余一众妃嫔,再如何也越不过她去。
    其兄长朱翰,用祖父的说法,只能算是个守成之人,并无什么过人之才,然而圣人这么多年以来仍旧是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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