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即便屋里还燃着炭火,茶水也逐渐的凉了下来。侍从入内更换了茶盏,洒扫干净先前的狼藉,而后悄声退下。
“我对三娘说过,以后她的婚事让她自个做主。”从前顾令颜的婚事就是他应承的先帝,最终却让她遍体鳞伤,如此一来,他便舍不得再帮她定了,便对顾令颜说了那句话,还道她若是不想嫁人也没关系。
“殿下若是真有此心,便自个让她应承下来吧。顺带……”顾审微微笑了一下,温声说,“审也想看看殿下的诚心究竟是什么。”
他所说的诚心二字,徐晏很清楚是什么。
宫里没有妃妾、他此生没有异生之子这些承诺都是长远的事,在顾审眼里都不是定数。想要快速的将诚心展现给他看,最快捷的方式,便是好处。
他必须让顾审看到他能给的好处,以及他现在对颜颜的态度,还有他能在颜颜身上花费的工夫。
但无论是资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现在说都只是个空话而已。
徐晏笑了一声,原本凌厉的眉眼迎着烛光,又因这朗朗笑容,转而一下子变得柔和几分:“倘若师傅愿意,我给颜颜的纳采问名礼物也没旁的,是我私库的钥匙。”
第120章 你别闹了
元日的夜晚, 风里仍旧夹杂着凉意。因天上没有月亮悬挂,漫天的星子遥遥闪烁,仿佛顺手撒了一把晶莹的粉末。
风吹过, 星光似乎因此而被吹散了些许,顺着风一块传到了崇政殿内。
混着星光和烛火,顾审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这个他曾经做过许多年名义上师长的人。
顾审很清楚徐晏的私库有多丰盈, 他本就做了多年的太子,积蓄怎么可能少得了。再加上先帝崩逝时, 近一半的财帛都给了太子, 寻常二三流世家整个家族加起来, 恐怕都不可能及得上太子私库的一半。
徐晏脸上挂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毫不畏惧的迎着顾审的打量, 神色从容冷静。
“多谢殿下抬爱,我们家里只要孩子过得好就行了, 并不在意聘财多少。”顾审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随后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世家嫁娶花费甚多,无论是聘财还是嫁妆, 一向都是铆足了劲的攀比。
还有一些已经没落的士族, 因空剩一个世家的名头犹在,便借此机会和寒门结亲, 以此换取大量的财帛。
这样的情形,别说只是没落士族, 就算是宰相,也少不得被同僚们讥讽是卖儿鬻女。
顾家如今多人身居高位,家中资产丰厚,并不怎么在意钱财。男方给的聘财多, 可以说是男方看重女方,但换一步说,若是两家家世相差悬殊,也能被人造谣成卖女。
顾审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自家失了名声。
他孙女又不缺钱花。
“师傅言重了,这不过是我的心意而已。”徐晏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面容上是一片的温文尔雅,“更何况这是纳采问名的礼物,并非聘礼。”
纳征之礼才叫聘礼。他之所以提出在这么早就给,便是为了将自己的诚意给迅速的展现出来。
“纳采问名尚且不急,纳征也还远着,我便想将我私库在纳采问名的时候就早早给她。”
顾审捻了捻指尖,仔细思量着徐晏今日说的话,面上神色不变,也没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半分,还是如往常一般镇定。
太子今日展现给他的这一份东西,倒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星光愈发的璀璨,一层薄如蝉翼的云雾飘过,突然间另其朦朦胧胧了起来,天气也愈发的寒凉。
殿门是微敞着的,即便里面还点着炭盆,身上也开始逐渐觉得发冷。
徐晏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常年着单衣。顾审常年骑射不辍,即便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往,也比大多数的人要好些。
俩人却都觉得有点冷意透到骨子里了。
“天色已晚,我送师傅出去吧。”徐晏主动提了出来,并道,“我送师傅出延政门。”
顾审轻轻颔首:“有劳殿下了。”
“不必言谢。”徐晏微微欠身,“今日倒是我要多谢师傅。”
顾审温声道:“审并未帮到殿下什么,谈何言谢?”
徐晏但笑不语。
延政门是从东宫可直达宫外的一道门,无需再通过皇城。徐晏一路将顾审送了出去,冷峻的面容眺望着外面的坊市。
还未到上元,元日多半是祭祀的时候,并不需通宵达旦的畅饮玩乐。已是深夜,宫外的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此刻的长安城,仿佛在被一只巨大的猛兽吞噬着,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跟在他身后的心腹近侍也同他一样望着宫外,神色带着几分怔忡,目光一一掠过尚且还点着的零星几盏灯火。
这大齐的天,是要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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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众朝臣心怀忐忑的度过了这一场元日宴,百姓们也如从前一样不急不缓的祭祀祖先后,正月初三那日,皇帝便亲自颁布了旨意。
昭告天下由皇太子即位,自个退位为了太上皇,时间便定在二月底。
纵然这件事在冬至那晚后便早已有了准备,但真正到来的时候,却还是掀起了一番惊天巨浪,众人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还以为太子至少得监国上一段时日,再让皇帝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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