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空气净爽,微风中透着些微凉意。
他的体温却清晰传来,她听到他的心跳,似乎渐渐与她重合。
良久,她不着痕迹地与他分开,回头便看到青榆和丹桂立在不远处,满面通红,视线无处安放,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显得手足无措。
时缨轻咳一声:“殿下,我们走吧,今儿个过节,我和青榆丹桂为大家都准备了礼物。”
慕濯:“……”
原是他自作多情了。
时缨觉察到他神色变了变,扑哧一笑,悄声道:“只是长命缕而已,我忙着给你绣荷包,除了你那条,其余的全是她们两个做的。”
他适才不自然敛去眼底失落,牵起她的手,往堂屋走去。
半途中,他低声问道:“阿鸢,你以前也给别人送过同样的东西吗?”
“算不上。”时缨的回答干脆利落,“安国公不喜欢我从杭州带来的那些习惯,自打来到京城,我就再未编过长命缕。明微会时常托我做些荷包香囊,卫王么……他有宫里的绣娘,压根不稀罕我的针黹。殿下就不必介意他了,与他相比,简直是自降身份。”
慕濯不禁一笑,只觉卫王有眼无珠。
但正好,她为卫王那厮耗费精力,委实不值得。
他的心情蓦然变得极好。
就像是突然知晓在某些事上,他于她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却听她话锋一转:“但在杭州的时候,我倒是有过亲手做长命缕、并赠予旁人的经历。”
第51章 “阿鸢,我会永远在你身……
听闻此言, 慕濯心神一凝,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
她定想不到,他随身携带着一条长命缕, 正是出自十年前的她之手。
彼时她的技艺远不及现在精妙,走线略显松散,还有些歪歪扭扭, 她含糊其辞,并未明说此物来源,但他一眼看穿这绝非林夫人的手笔,而是她亲自所做。
他如获至宝, 往后一直妥帖珍藏。
她对这件事仍有印象,却唯独不记得他了。
时缨兀自沉浸在回忆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
前朝末年,天下并不太平, 舅父和舅母时常率军出征, 每次班师回来, 都带着一些陌生的孩童,有的是军中阵亡将士的子女, 有些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孤儿,找不到旁的亲属收养, 就暂时住在林家的庄子里,直到他们自愿从军, 或者找到其他出路, 才会搬离。
“因年纪相仿,我和表兄表姐会去探望他们,如果恰逢节日,便准备些礼物, 陪他们一起度过。”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我跟舅母学会编长命缕,端午就做了一条送人。那些孩子在战火中失去亲属,孤苦无依,很是可怜,殿下应当不会连他们的醋都吃吧?”
“自然不会。”慕濯哑然失笑,心里微微一叹。
看样子,她确实忘得一干二净。
也是,当年她作为林家长辈们的掌上明珠,善良大方、开朗活泼,堪称人见人爱,她的生活中有太多快乐和趣事,更是从不缺朋友,又岂会对他多加留意、时隔数年依然记得。
她如同温暖耀眼的太阳,待芸芸众生一视同仁。
他从来都不是特殊的那个。
但有幸靠近她,共度一段时日,是他足以镌刻于心、永世不忘的记忆。
他只觉是上天的恩赐。
行至前院,慕濯派人去传话,很快,将士们陆续赶到。
时缨令青榆丹桂送上礼物,众人讶然,纷纷道谢,难掩欣喜之色。
这次他们随岐王进京,皆有重要任务在身,早已将其他琐事抛诸脑后,况且远离家乡,父母妻儿也不在身边,压根没考虑过节的事。却未想到王妃如此周全,提前将艾叶菖蒲交给仆从,悬挂在他们的门前院中,还另外准备了长命缕。
“南北各地习俗迥异,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多多海涵。”时缨看着二婢将东西分发给众人,“一点心意,愿大家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这话对于行伍之人不啻最好的祝福,将士们再度谢恩,堂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突然,时缨听到一个声音:“青榆姑娘,可以劳烦你帮我系一下吗?”
循着望去,是初见那天打趣她和慕濯、被她反将一军的小将。他名叫庄益,是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位,但也已经有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衔,虽然私底下性情跳脱,办事却机灵可靠。
他拿着长命缕走到青榆面前,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随时可施以援手的萧将军。
名曰“请求帮忙”,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榆怔了怔,神色赧然,但却不好公然拂人面子,便红着脸三下五除二地替他系好。
旋即,借口去端茶水,逃也似的离开。
众人一阵哄笑,时缨也忍俊不禁,悄然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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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庆,皇帝照例会在宫中设宴,邀请一些皇亲国戚和近臣。
半上午,时缨更换礼服,随慕濯乘车前去赴会。
这是她成为岐王妃之后初次公开露面,人们好奇她的反应,一路上尽是各怀心思的目光。
然而她拿出惯有的仪态,从头到尾不露分毫纰漏,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大失所望。
时缨出身显贵,自幼与卫王订婚,又被淑妃亲自教养,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周遭从来不乏嫉妒的目光,如今她错失良缘,被迫委身岐王,连婚礼都没有,还被逐出家门,仿佛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泞,众人满心以为她会颓丧消沉、了无生趣,但现实却与他们的想象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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