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女先生嗓音虽柔,说出的字句竟是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倒是让谢兰安提起几分兴趣来。
“你想与长公主作对?”谢兰安勾唇,狭长的狐狸眼半勾着。
“草民自然不敢。”女先生垂首淡声,语调不卑不亢,“如今天子以仁义治天下,自然也不愿见到普天之下有如此不仁不义之人。草民今日说此戏,也不过是为了让世间女子警惕如此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男子罢了。”
“说得好!“
阿珠听到此处不由得激动地拍手叫好,当下便引得众人转头来看。
钱嬷嬷慌得忙将阿珠压下头去窘迫笑道:“俺家孙女三岁时发了一场高烧,脑子不小心被烧坏了,如今惯会说胡话,大人您可千万别介意,千万别介意啊!”
谢兰安瞥了过去,只一瞬窥见少女澄黑的眼,继而便是那老妇人开口求饶。
他自然不会和个傻子计较,继而转过头去掀眸看向台上女子冷笑道:“你倒是个有胆识的,敢拿天子来压我。”
“不过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长公主既然有令,从今日起,京都城内不许再说《秦香莲》这出戏,违逆者,格杀勿论。”谢兰安冷声,面上已然不复方才的懒散,狭眸冷睨了台上女子一眼,“若是下次再让我遇见,你可就没这个好运气了。”
说罢谢兰安便领着那群锦衣卫鱼贯而出地出了茶馆,众人这才敢大喘气来。
茶馆顷刻间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钱嬷嬷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对阿珠和竹磬儿开口,“方才那位是长公主的嫡子谢兰安,如今的锦衣卫百户。”
“丫头,你刚刚可吓死我了!”钱嬷嬷掐了一把阿珠的脸颊上的软肉,压低声训斥道,“那谢兰安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被他记住了,你往后在宫里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嬷嬷,我错了……”阿珠摇了摇钱嬷嬷的胳膊,委屈求饶,乌润的杏眼儿无辜的很。
钱嬷嬷看了还是心软,便软了声气继续道,“不是我多事,你们可知长公主为何要禁这出戏?”
两人摇头。
钱嬷嬷见状叹了一口气,“这便说来话长了。”
北晋长公主,年十六时下嫁当时刚及弱冠之龄的谢世候嫡长子,谢靖之。其人本以忠厚仁义著称,尚主初,夫妻二人确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谁知待长公主产下世子后,谢靖之竟是宠妾无度,常以冷言刻语薄待长公主。长公主难忍,上书先皇欲与谢合离,先皇固宠爱长公主,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本欲贬斥谢世侯府,可因谢世候开国有功,不宜重罚,由此特赐长公主休夫之权。
休夫之后,长公主便带世子长居公主府。世子五岁时,长公主被朝中仪表翩翩的新晋状元薛临风所吸引,因而求先皇赐婚。坊间传闻,薛临风为攀得金枝,竟对自己的妻女赶尽杀绝。
“怪不得长公主不让说呢,这薛临风的做派不就和那陈世美一模一样嘛!”阿珠冷哼,心中忿忿不平。
“为了攀上公主,竟然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下得了杀手,未免也太不是人了些!”竹磬儿也惊呼。
一旁的少女听此神色黯了黯。
“好了,你们俩听听也就罢了,到了宫里就切莫再提。若是让那有心人听了去,又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钱嬷嬷劝道,接着便叫小二来结账。
就在阿珠跟着钱嬷嬷一行人离开之际,忽听身后一记娇柔嗓音唤来。
“姑娘,你东西掉了。”
阿珠停下脚步寻声回头,只见方才那站在台上说书的女先生手中正拿着一枚荷包,望的的确是阿珠这边的方向。
阿珠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发现确实不在了,也不知道何时丢的,忙快步上前接过道谢:“多谢先生!”
方才在台上还瞧不清晰,此刻一见,未想到这女先生竟是生得娟秀清丽,双肩尖削,身躯细瘦,姿态瞧着竟是弱不禁风的很。想到方才女先生不卑不亢对着谢兰安说出的那番话,阿珠更觉钦佩了。
“方才听先生台上所言,小女子只觉佩服。未想到如今天下,竟还有先生这般奇女子。”阿珠激动地夸赞,一双杏眼儿更是亮晶晶的。
“姑娘谬赞了,吾言于肺腑,为的也是警示天下女子。古今中外,女子贤才数不胜数,吾何敢以奇女子自居,羞愧羞愧。”女先生掩面,继而又道,“方才姑娘为吾之言叫好,吾甚感激,在此谢过了。”
说罢女先生还朝阿珠行了一揖礼。
“哎呀,先生你太客气了。”阿珠忙去扶女先生的胳膊,羞窘道,“我识字不多,向来羡慕那些学识渊博的人,而先生不仅才能过人,还能为天下女子着想,实在是太让人佩服了!”
女先生闻言淡笑,“姑娘赤诚心肠,也属实难得。”
阿珠闻言面色微红,有些羞涩,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自己。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见竹磬儿和钱嬷嬷那边已是在催。
“阿珠,你好了没,我们可要走了啊!”哪边站在茶馆门前的竹磬儿高声喊,阿珠连忙回头应声,“唉,这就来啦!”
“姑娘的荷包可要放好,切记不能再丢了。”女先生望着阿珠抿唇笑,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阿珠只当女先生好心提醒,点点头道:“这次多谢您了,我得走了,若是有缘,再与您相见吧!”阿珠朝女先生挥挥手,随即匆匆应声跑出了茶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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