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被调到长公主府的事。
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意吧,毕竟像他那种身份尊贵的人,谁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阿珠叹了一口气,将被子拉高遮住了眼睛。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夜里没有炭火,褥子也是带着潮气的,阿珠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生出了一点睡意,结果天还没亮便被管事的婆子给叫醒。
“快起来干活了!睡什么睡,咱们长公主府可不养闲人!”那婆子插着腰,拿着竹竿猛敲着炕沿,“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发麻,嘴里还骂骂咧咧,“动作都麻利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阿珠立刻从榻上爬了起来,眼皮还微微肿着。其他的侍女还在穿衣服,阿珠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张荷香动作也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穿好了衣裳,见阿珠已经弄好还有些惊讶,“你动作还挺快。”
阿珠笑了笑,哪里是动作快,就是昨夜太冷,她没脱袄子睡觉而已。
这会子从被窝里出来,身上一阵阵的凉意。屋门还大喇喇地敞着,冷风直直往屋里灌。
阿珠冻得打了个寒颤。
“哟,金贵着呢,这点苦都受不了啊?”一边的管事婆子见到,朝阿珠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阿珠没搭理,跟着张荷香下了炕。也没说洗漱,径直就去了柴房。
柴房冷得和冰窖似的,小娘子搓了搓胳膊,殷红的唇都冻得没了血色。
看着张荷香一行人熟练地劈柴烧水起来,阿珠也没闲着,拿起斧头就劈起柴火来。张荷香瞥了阿珠一眼,见小娘子不是想象中那般娇气的模样,顿时好感顿生。
“你是不是饿了。”张荷香问了一声。
阿珠摸了摸自己的瘪瘪的肚子,委屈地点了点头。
在东厂,哪回儿不是吃饱再干活的。
“咱们干完活才能有饭吃,先忍忍吧,以后你就习惯了。”张荷香安慰道。
“这也太没人性了!”阿珠使劲儿一挥斧头,干柴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截,接连劈了一捆,柴火成了一小堆。
“你们就一点不饿吗?”阿珠好奇,肚子“咕咕”叫着。
张荷香拾起柴火往炉灶里塞,用火折子点起了火,顿时火苗热烈起来,热腾腾的暖意生起,锅灶上夹着一大盆清水,还是昨儿阿珠在水井里打上来的。
“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天天埋怨,现在早就习惯了。”张荷香用蒲扇给火扇着风,霎时火焰便蹿了起来。
阿珠也将柴火挪了挪,小手对着火炉烤着火,身上的冷意顿时驱除不少。
“那你们是怎么进的长公主府的啊?”
“被我爹娘卖进来的喽。”张荷香说这话时面上不见一点悲伤,好似在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阿珠闻言默了默,“我和你情况也差不多。”
“你也是被你爹娘卖进来的?”张荷香问。
阿珠点头:“算是吧。”
“我爹娘就因为我阿哥要娶媳妇,凑不到彩礼钱,便将我卖到长公主府换了五百文钱。”张荷香说到这里冷笑,神色有些自嘲,“在他们眼里女儿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唯一的用处约莫就是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换彩礼吧。”
“而我就要因为这区区五百文便要没日没夜地干活。”
大锅里的热水烧的“咕嘟”作响,一颗颗透明的水泡在水面鼓起又炸开,就如她们这些女子的命运一般,易碎不堪。
“你有想过逃出去吗?”阿珠抬眸,那双杏眼带着认真的神色。
“逃?”张荷香脸上浮现一丝迷茫,“我的卖身契还在长公主手上,那可是有五十年的期限。”
“等期限满了,我估计也快死了吧。”张荷香打开了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热水,眼底是掩不住的落寞。
“这个卖身契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只用五百文就买断了你一辈子,这就是剥削!”阿珠愤慨,捏着拳头。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王公贵族,而我只个小小的奴才,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抗衡呢?”张荷香将热水舀进了木桶里。
“不说了,我去送水去,你先在这暖暖身子吧,估摸着一会儿就开饭了。”
阿珠本还稍显低落的心情在听到要开饭了后,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人生很苦,但干饭还是很要紧的事的。
可这份好不容易打起来的精气神在看到那碗仅飘着两片菜叶子的,看不到几粒米的清水粥时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娘子用筷子捞了捞,捞出了一团空气。阿珠望着张荷香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平时就吃这个吗?”
张荷香捧着碗喝了口粥,面色平淡:“早晚饭都吃这个,午膳两个馒头。”
“这哪是人吃的东西……”阿珠摇头,为了裹腹还是将那粥乖乖地喝得干干净净,不过寡淡无味的,也吃不丁点出米香。
估计这粥是一勺米,一桶水慢慢兑出来的。
喝了一碗,阿珠还饿着,刚想进去再盛一碗,便被管事婆子用棍子拦下。
“怎么的,还想吃?”管事婆子挑着那双吊梢眉,撇了撇嘴。
阿珠闻言,乖乖点头,圆眼乌润,小模样有些可怜。
那婆子见状嗤笑一声,伸出尖利的指头戳了戳小娘子的白嫩的额头,尖声,“依照府中的规矩,你们这些最下等的奴才就只配吃一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