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犬身,却会说人话会唱小曲儿,瞧着很是新奇。
因着这新奇劲儿,不少人都欢呼着叫好,不时向那小犬儿身旁洒铜板。
“铛——”
一枚银绽子掷在小犬儿身边,是位富客瞧着兴起打赏的。
驯犬的人见了登时两眼发亮,咧着嘴上前,邀富客骑一下那犬儿。
恬着笑脸邀请的人,生着双猪鬃似的乱眉,黧黑的脸满是油光。赫然是那陈老太爷的外甥,陶顺。
而彼时的裴和渊,则坐在墙角的笼子里头看着那小犬儿,见他那肥如猪彘的人当马一样骑在背上。
因为身子骨承受不住,小犬儿弯膝跪在地上。
花了钱的主顾受到惊吓险些摔了跟头,便抢了陶顺手里头的鞭子狠狠抽了小犬儿几下,抽到那小犬儿吐了血,趴在地上抱头哀哀求饶,方解了气。
便在那天夜里,小犬儿没能挨住,离世了。
裴和渊清楚记得,那小犬儿不停在吐血和咳嗽,泛着泪光的眼珠子里头流露着说不清的祈求。
那时他尚年少,不明其意,只能帮着擦血。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那祈求何意。
是在求他下手,给个痛快了断。
二人关在一处,他看着那小犬儿的尸体渐渐冰冷。
而同时清晰的意识到,下一条人犬,便是他。
……
“夫君?”
耳旁传来一声声轻轻的唤,裴和渊醒来,撞入满含担忧的一双眼。
“夫君没事吧?”
裴和渊这才发现自己一侧手被关瑶握在颊边,是个分外着紧的姿势。
且她靠得很近,近到他能数清镶在她眼眶周边的,那蛾翅般的长睫。
“怎么了?”裴和渊看着关瑶,轻声问。
关瑶蹙着眉道:“夫君方才一直在梦呓……”
“我唤了什么?”
关瑶嗫嚅道:“夫君……在唤阿娘。”
且那几声低低的唤语中,还透着隐隐的绝望,让人听了心头一抽一抽的。
静滞良久,裴和渊才喃声问:“是么?”
关瑶软了眼神:“夫君是想阿娘了么?”
裴和渊没说话,指尖动了动,似是想抚摸那芙蓉般的香腮,最终却还是松开了手。
“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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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亭阳的前一晚,几人住到了驿馆内。
裴和渊给席羽去了信,让他查查孟澈升的异常。
关瑶说是打扮成了丫鬟,实则谁也不敢拿她当丫鬟看。只裴和渊到底是出公差的,不好给二人安排同间房,是以夫妇还是分了不同院落住着。
虽一路已经讨论过几回这趟公差的相关事项,可亭阳近在眼前,梁成潜与裴和渊自然更要再把当中事项过一遍。
楼屋之中,议完事的二人正欲离开,便听得嬉闹声自窗外传来。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庭院中,关瑶正带着湘眉拿了风筝准备去放。
想来是行了这么久的路在马车上憋坏了,这才趁着今日休整,天儿也不差,所幸出来松展筋骨。
这会儿,关瑶半边身子都偎着湘眉在放赖,几乎是被湘眉的力气在拖着走。
风筝是吴启出去买的,关瑶本来打算自己放,可她今天浑身懒怠,便指挥着吴启先放几圈,弄得吴启个大老爷们满院子跑,瞧着极为滑稽。
不多时,关瑶便与湘眉笑成一团。
楼屋中,梁成潜看着起了些谈兴,加上有心给关瑶说几句好话,便问了裴和渊一句:“老夫观衍思对尊夫人似有些冷淡,不知,可是因着放榜那日的事?”
裴和渊迎着窗牖清风,沉默地站立着,实则也不知怎么回他。
梁成潜捋了捋长须,笑道:“衍思年轻气盛,尊夫人又是个跳脱直白的。那榜下捉婿之事,衍思心头有气,老夫也能理解。可就算尊夫人不曾去贡院,那圣旨一下,你二人仍是要成亲。兜来转去还是夫妻,你二人必是天定姻缘了。”
榜下捉婿,圣旨,天定姻缘。
虽成婚时日不久,但这几个字,裴和渊却是听了许多遍,听到他已是木然。
而也是头回做这样事的梁成潜,想来想去也说不出新意,便索性拿自己的事长篇大论。
他叹道:“老夫与我那妻啊,是指腹为婚。老夫年轻时也是个倔蛮的,甚是不服这桩婚事,总觉得有些强迫的意味。那时几次三番想退婚,甚至带着娼女在我那妻跟前调情。换作一般女子怎可能受得了这种羞辱?可她受住了,不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嗔不怨,对我极为包容……”
裴和渊顺着想了想,若自己带娼女在关瑶面前调情……
未能成功联想,单想到娼女二字,便浑身不适。
梁成潜继续在说,声音苦涩了些:“虽如此,老夫那时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成了婚也对她爱搭不理,她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想踩她底线惹她难受。最过分的一回,险些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许是耐心耗尽,她居然开口便要与我和离,语气虽温柔态度却很是坚决。老夫不肯低头,便硬着心肠写了和离书给她……”
“后头的事,也无外乎就是老夫悔了,为追回她出了不少糗,险些便落了个孤寡终身。可到底,她还是比我走得早……”
“尊夫人伶俐乖滑,又是个心地善良的,衍思可要倍加珍惜啊,莫要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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