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自家表弟越说越不像话,关瑶忙放了手中的碗,起身扯停他道:“湛儿,这位是裴三郎。”
“裴三郎?”骂腔停顿,纪雪湛张了张嘴:“你就是我表姐那个下堂夫?”
话音甫落,跟在裴和渊身后的吴启脸都绿了,偏正主还行若无事,面上一丝裂痕也无。
“咳咳……”关瑶被口水呛了一道,伸手拧了拧纪雪湛,小声道:“成了,你别说话了。”
她掐了掐手心,鼓起勇气与裴和渊道:“咱们好聚好散,你还是早日回顺安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话毕,关瑶扯了纪雪湛:“快走。”
姐弟匆匆相携而去,颇有几分逃之夭夭的感觉。
方走出半丈,关瑶回头看了眼。见得裴和渊倒不曾跟上来,而是立在原地,似与裴絮春说着什么话。
许是感觉到关瑶的注视,他偏了偏首,视线不偏不倚撞上关瑶的。
关瑶双肩一耸,拉着不明就里的纪雪湛仓皇而逃。
裴和渊几不可闻地抬了抬眉尾,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裴絮春。
“渊儿,你怎么来了青吴?”裴絮春讶道。
裴和渊并未答她这话,而是俯身去拾关瑶方才垫在躺椅上的一件外衫。
见他动作这般自若,留下来收拾的喜彤愣了片刻,终还是不敢开口要回,只好装瞎不见,收了躺椅又朝裴和渊福了个身,便跟着关瑶后头走了。
裴和渊将那外衫搁于臂间,也不与裴絮春寒暄什么,头也不抬便吩咐道:“你去与孟澈升说,若他当真爱你当真想挽回你,便让他想办法登基并尊你作大虞皇后。”
“渊儿?”裴絮春心头疾跳:“你,你在说什么?我……”
明晃晃的嗤笑声起,裴和渊半掀着眸子看她:“装什么腔?你在来青吴的途中便遇了他好几回,当我不知?”
裴絮春心跳骤跌。
“孟寂伦也该死了吧?他都疯成那样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裴和渊摩挲着关瑶那外衫袖口的云纹,声音寡淡地说了句:“还有常太后,孟澈升就不想杀?都重活一世了还要受制于人当个傀儡太子,岂不可笑?”
“渊儿,那可是你亲生父亲和亲祖母!”裴絮春声音发紧,脸上血色尽褪。
裴和渊再度抬眸,目中带了几分故作的不解:“不是要求我原谅么?既劝不回我娘子,又不愿去做我要求的其它事。二姐,这便是你的诚?”
天有些暗了,郊野风声渐大。身后的花篱晃动了下,是一只蜈蚣模样的纸鸢偏了风力,一头扎在那花篱上。
有个稚龄小童追着跑来,只他身量太低够不着,原地蹦了几下后,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投了过来。
裴和渊上前几步,伸手取下纸鸢,并蹲低身子,主动递了过去。
小童儿接过纸鸢,露出一口漏风的豁牙,笑嘻嘻地说了句:“多谢哥哥!”
裴和渊牵了牵唇角,白裳带笑,如菩萨低眉,像极了一位纯良的,温怜可亲的郎君。
见得这幕的裴絮春,心头涟漪带起一阵触动。
心中生起一丝希翼,她声音飘颤着:“渊儿,你……过往该放便放,莫要执迷。”
裴和渊直起身来看着她:“二姐在对我说教?”他有意停顿一息,再半笑不笑地吐出三个字:“你可配?”
顷刻之间,裴絮春呼吸一窒,心头不住下坠。
脑中撕来扯去不停天人交战,直将嘴唇咬得都泛了白迹后,她喉间哽咽了下:“好,我答应你。”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定然是想让她赎罪的。她还有何等立场去劝他,去对他说教?
他说得对,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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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宅。
才回到居院不久,关瑶便听湘眉来报,说是裴和渊竟跟了过来,这会儿就在门口等着。
湘眉还小声道道:“舅老爷吩咐了门子,不让郎君进来。”
打扇的手一滞,关瑶愣了愣:“不让他进来,他还等着?”
湘眉点点头:“奴婢听门子说的,郎君道是虽不知小姐为何事恼他,可初来外家,他总要来拜访长辈。”
“……那就等着好了。”关瑶瘪瘪嘴。
玩赖呢?真当把她吃得死死的?她才不会心软。
用过午膳后,关瑶甚至歇了个晌。醒来便伏在靠窗的软榻,拿了根树枝一下下地拔着檐下吊铃。
约莫申时,一阵阵的滚雷声开始作响,积云四起,乌沉沉地压在天穹之上,像一方灰色的布盖。
大抵是天气骤变,关瑶精神也有些萎靡,不大提得起气来。
她靠回软枕,拿起特意买来解闷的九连环,却一圈一圈越解越乱,便干脆起身趿了鞋,向小阁楼走去。
原本在青吴,女儿家多是住在二层的小阁楼上,可关瑶嫌上下楼太累,这趟回来便仍是将卧房安在底间,偶尔想看景了,才会上楼坐上一时半刻。
一步步拾阶而上,待到二楼时,外头的云雾已在冥冥翻滚,风亦开始掀人衣襟。眼看着,这雨便要落下来了。
关瑶靠在外间的围廊上,视线轻巧一瞥,便见了正门外站着的人。
那人的身影太过扎眼,即便隔着这样的距离,也能瞧见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
怔忡间,惊雷一响,酝酿了小半日的雨终于来了。绵密而有力的雨点急箭一般打在地面,溅起匝匝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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