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恐吓与威仪,冷待与讥言,在她跟前总如冰雪遇热般迅速消融。
他揣度她别有用意,或是贪恋荣华,或是履行着最蠢细作的角色,妄图诱他撩他,使他沉迷那张美艳的脸,溺于她那拙劣的引逗。
可慢慢的,在她跟前他一颗心进退失据,心思更是一览无遗。
到后来,身心都为她失守,对她沉迷。甚至考虑起如何才能将她扶上太子妃的位置。
而这一举动,自然惹来了他那位祖母太后的不满。
不,是巨大的震怒。
一切的转变,皆发生在他出宫探望他那位好二姐的那日。
趁他不在,常太后陷害他的杳杳为东罗细作,将人拘到地牢施刑。
待他心觉不对提前折返宫中时,见到那娇滴滴的,被他捏一下脸都要嘤嘤啜泣的人儿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还有人经太后授意,险些凌.|辱于她。
那是头一回,他完全失控,发怒砍杀了一大帮人。不仅是拘她的、地牢中对她施刑的,甚至是畏于常太后威仪而未有及时向他报信的,她宫中的所有侍婢,也未能逃脱。
血腥之气在鼻底发散,哀求声于耳畔如仙乐律动。
人生第一遭,他品尝到杀戮的快感。
原来杀一个人与杀一群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仿佛打开哪样神奇的匣口,行事无忌之后,抛却所谓的道德枷锁之后,将所有人都视作玩物,原来那般舒坦自如。
扯下那些虚伪的面具,将人捧飘了再高高摔下。听着他们自高空跌落的声音,极为悦耳。
朝堂之中的游戏渐难满足于他,战场上的厮杀,金戈铁马的血流成河才能让他兴奋得浑身发痒,而满腔的畅快狰狞,更使他感受到莫大的愉悦。
生于他骨子里的,不止那倔蛮的违逆,更有流淌着的征服欲望。
除掉宫中朝中的障碍之后,他想做的,便是让这天下都属于大虞,都臣服于大虞。
仅用了两年,他做到了。
他让那个日暮途穷的国度,再度令人畏惧,使人闻之丧胆。
唯一令他不悦的,便是他心尖上的人儿,开始疏远他了。
基于此,他愈加患得患失,愈加狂躁难平。
甚至见她与身旁的宦侍闲话半句时,醋意在他胸中横冲直撞,怒意更是势如燎原,将他裹在其中难以挣脱。
他忿然不能自抑,恨不得将她拘于身旁,与他寸步不离。
而几时开始发现有另一个自己的呢?又是为何,会自暴自弃般任由另一个自己随意取代的呢?
是亲朋挚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令他心灰意懒,还是她一回又一回的逃离,一句又一句的控诉,令他数度感受失去的愤怒与绝望?
乱麻一般,他理不出头绪来。
唯一能确认的是,眼见至爱死在自己跟前后,他凄入肝脾,被彻底击溃,人像散了架一般,甚至一度萌起轻生之意。他甘愿把自己困在一方虚无的地界,封闭五感六识,长久的沉睡。
……
自辗转翻叠的梦境转醒后,裴和渊被搀着去浸了最后一趟的药浴。
那趟药浴劲头极大,几度烧到人靠近他都觉得发烫,那一整个浴桶中的药汁像要打起滚来似的,与他整个人一同冒着烟。
或许该谢上天垂怜,倚着强大的心念为支柱,裴和渊到底度过了死关。
观察两日后,夏老神医自他身上取了血引,再把调好的药喂给关瑶。
自诊治到病愈,约莫一旬光景,关瑶终于摆脱了那突如其来的疫症,且保住了腹中胎儿。
这晚月星半掩,裴和渊如行窃小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关瑶房中。
多日不见,他对她自然渴念,眷恋的目光描摹着那如画的眉目许久之后,又在小腹处流连起来。
虽怀有身孕,可月份到底不长,那肚儿本就不显,这般平躺更是瞧着与素日无异。
是他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能赢能控制,却没想到在她的事上,自己情绪稍有动荡,那人便要伺机与他争夺这幅身躯。
而经了那些事后,她定是对他越加齿冷至极,对他只余失望与愤恨。
这些时日他之所以不敢出现在她跟前,便是怕她再提和离之事。
若是提起,他知自己再难拒绝。毕竟他的立场和勇气,已单薄得一吹便散。
除此之外,他亦怕情绪再有波动令哪处失守。可为今之计,只能做足心理准备,就是咬碎牙,也不能再让另一个出来为恶。
正值脑中天人交战之际,榻上那熟睡之人的睫儿微颤两下,接着,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来。
四目相触,裴和渊心头微跳。
第4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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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个对视, 裴和渊却宛如惊弓之鸟,险些自房中逃离出去。
可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等着她开口哄撵, 或是再度出声斥他。
夜静更阑,偶尔晃动的灯烛将人的影子做得模模糊糊的, 像极了裴和渊失措的内心。
而关瑶, 目光却是异乎寻常的镇静,当中不见抗拒或是厌嫌。
可越是这样才越反常,越是教人捉摸不透。
裴和渊喉结耸动, 正想说些什么时,关瑶开口问他一句:“我阿姐的死, 到底怎么回事?”
裴和渊缄默了下,继而哑声答她道:“是我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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