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稳地将人放在床褥上,扯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好。
刚将被子拉好,沈明仪一个翻身,又将被子蹬掉。
她从被中伸出手,哪怕是双眼紧闭,也准确无误地钳住他的手臂,脸贴上去蹭了两下,仿佛安心下来,轻声呢喃:“哥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次。
陆承尧堆积的军务还未理完,不能逗留在这里。于是动作轻柔地去掰她的手指。
沈明仪仿佛早已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将手臂抱的更紧,睡梦里语气还很自得:“我就知道……嘿嘿……哥哥不走……”
陆承尧定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如今必须要回去了,否则明日的军务再堆积过来,就更加处理不完。可一听她流露出平日里未曾表现出的思念和脆弱,就忍不住想着推一推应当也没事。
刚及笄的小姑娘,却只能被困在这种喊打喊杀的战场,连亲人的面也见不着。
陆承尧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认命坐在床侧任由她抱。
沈明仪半梦半醒,觉得不对劲。
按照素来的流程,哥哥还应当轻声哄她睡觉,断然不是这样就硬邦邦地坐在旁边。
沈明仪挣扎了一番,悄悄睁开一只眼。
陆承尧?!
沈明仪赶紧再闭上眼,想到自己方才种种行为,心中万分懊恼。
这可怎么办。
一定是睡前想起了兄长,偏偏陆承尧又是将她抱回来,又是给她盖被子,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肆无忌惮起来。
现下这种情况,肯定不能醒。
她才刚将牙印的事情装傻揭过去,如今又再尴尬薄上添了一笔,沈明仪想想都觉得要窒息。
不能醒,绝对不能醒!
恰在此时,陆承尧的声音幽幽响起:“醒了?”
沈明仪身子一僵,他怎么知道?还是在试探自己?
她心底抱有一丝希冀,决定装睡装到底。
几乎是沈明仪清醒的一瞬间,陆承尧就发觉了。她熟睡时柔弱无骨,可一清醒就僵硬起来。差别太大,陆承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感觉到。
他轻声道:“醒了就松一松,今日的军报还未理完。”
听着他声音中并无调侃,依旧如常,沈明仪这才肯睁开眼,将手收回来,以为陆承尧又会取笑自己,干脆自顾自缩到被子里。
但陆承尧想的却全是沈明仪无意识地流露出的思念,小姑娘无故早夭,又要在这种环境中求生,陆承尧只剩下心疼。
他将被子又拉下些许:“把头露出来,仔细憋着。”
提醒完,才嘱咐道:“你好生歇息,我在中军帐,若是有事直接去找我。”
沈明仪闭着眼,闷声闷气地“嗯”了声。
待到他走远,沈明仪才慢慢睁开眼。
折腾一遭,她如今正清醒,丝毫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之后,沈明仪决定去找陈束出出气。
她当人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在背后置喙她无法无天,明面上从来都忍气吞声。
如今当了鬼,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有仇报仇,有气出气,一定好好吓他一吓!
*
陆承尧回了中军帐,发现沈伏正等在里面。
见到陆承尧,他开门见山问:“今日盛京来的钦差来军营传旨封将?”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陆承尧便也不作他想的点头。
沈伏脸色不太好看:“钦差比我早出盛京好些日子,怎么现在才到西境?”
他一直以为,旨意早到了西境,所以上次见完陆承尧后便又离开军营,想去探一探纪斯年的踪迹。刚有了些许眉目,就收到钦差宣旨的消息,不得不紧赶慢赶地回来。
所幸陆承尧没有被陈束压制。
“钦差我会解决掉,京中不会再发出另外册将的圣旨,陈束你便自己处理,如何?”
陆承尧淡道:“便不劳烦沈大人了,如今陈束再军营中翻不起风浪。”
他这般自信,沈伏便也不多问,关心起另外一件事:“那个人的消息,可查出眉目了?”
陆承尧不动声色道:“尚未。待有了眉目,定会通知大人。”
沈伏不满,多拖一日,便多一日的变数。届时人海茫茫,再想寻人便不容易了。
军营中骤然响起的一声哀嚎打断了沈伏的话。
哀嚎声接二连三,惊动大半军营。
是陈束的嚎叫声。
陆承尧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等他起身,就见沈明仪连蹦带跳地进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畅快地笑意。
“陆承尧,”她邀功似地道,“陈束忒不惊吓。我只是拿毛笔将他敲醒,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真是没用极了,你听,他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沈明仪话说一半,忽然看见熟人,余下的话霎时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
“沈伏!”
第22章 新芽
在这里见到沈伏,完全在沈明仪的意料之外。
她内心狂喜,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和雀跃,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又喊一声:“沈伏!”
脆生生的语调,是陆承尧从未听到过的轻快和亲近。
他心里漫上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大舒畅,顾不得想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认识,当即伸手将人拉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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