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缇终于开腔,第一句话是问的曾恪的贴身侍女绣菊。
“恪哥儿吐了好几天,昨日吃到第四副汤剂才好些。今日芸娘子一早就去了天清寺上香为哥儿祈福。”
绣菊战战兢兢回道。
曾缇冷哼一声:“芸娘一离开,就出祸事。”
儿子这几日病了,曾缇原是知道的,既然吃药见好,他也没太挂怀,毕竟沈馥之和姚欢上门,曾恪和芸娘就算活蹦乱跳地在宅子里头坐着,也不可能出来相见,曾氏夫妇与沈姚娘俩走个过场,席面上定个君子之交罢了。
绣菊一听男主人的话,慌慌辩解道:“哥儿晌午原有一顿汤药,芸娘子叮嘱过要奴亲去厨间盯着熬。望兰又跟着芸娘子去天清寺了,所以哥儿房里确是断了人。当时奴见哥儿睡得香,便去熬药,不曾想哥儿竟跑了出来”
曾缇叹口气,酝酿好一阵,尽量显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向儿子曾恪道:“恪儿,你睡得好好的,如何起身了?”
曾恪浑然没听见一般,眼神呆滞,继而闭上双目,昏昏欲睡。
曾缇顷刻间又气怒交迸,刚要发作,曾纬作了个手势,小心地将曾恪扶靠在炕几上后,起身来到长兄跟前,轻声道:“大郎莫怒,方才我拦下恪儿后,便问过他,他说是弈心来了,告诉他,若不是姚家那女子要进门,弈心就不会死。今日姚家女子嫁进来,恪儿去杀了她,弈心就能回来。”
“甚么神鬼胡语!”
曾缇低喝道。
地上的荣嫲嫲,此刻也抬起头禀道:“四郎说的,俺也听到了。俺也想问几句,奈何那沈姨母就如红了眼的兔子般,揪着俺,硬说俺要害死她外甥女。俺,俺今日才头一回见她娘俩。俺在东院再久,也不过是给大郎和大娘子当差的下人,怎会没情没由的,去要大郎和大娘子已经点头认了义女的姚氏的命呐”
“那跟着你迎客的这婢子,为何出事的时候,将门从里锁了?”
曾纬打断荣嫲嫲,喝问道。
不是正牌大老板,荣嫲嫲对曾纬便少了三分卑微,坦坦荡荡地并不躲避曾纬的眼神:“这小丫儿,她说她以为真的是鬼,吓得锁了门。”
曾纬厉声道:“昏胀,恪哥儿她都识不得?”
他话音刚落,地上那小丫鬟哼哼唧唧地哭起来:“奴是老夫人院中的,槐月末才来府里,奴真的,真的从没见过恪哥儿。”
“母亲院里的?”
曾缇和曾纬皆是一愣。
第二十一章 她在大宋比李清照更有名
沈馥之的怒容里掺了三分疲惫。
她默默地盯着曾府唤来的郎中给姚欢包扎手指。
沈馥之觉得,通身充满了挫败感。自己虽说原是体面人家的闺秀,但命途有变后,整日在汴河之攀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也自诩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神仙妖怪就能欺负到头上的。
不想今日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外甥女险些又去阎王殿报道了。
令她如骨鲠在喉的是,若说当初姚欢被她继母火速嫁出去之事,自己的问题在于不够果断彪悍,应当早些雇几个城中游民力夫去姚宅把欢儿抢过来,那么今日的险境,她实在无法去预料和及早应对呐。
骄傲的人就是这般,平生最恨遇到自己把控不了的事态。
沈馥之隔着厕间的门,听到姚欢命悬一线的惨呼,却怎么都踢不开门时,那种绝望,仿佛刺椎,狠狠地扎进她的胸口。
当门终于被荣嫲嫲哆哆嗦嗦拿了钥匙打开后,她第一眼看到姚欢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能爬过来在她脚下哀哭的时候,她沈馥之一把年纪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嗓门,“啊啊”地就嚎起来。
嚎得片刻又哪里够出气,便要扑上去抓挠曾家那不知哪里冒出来、装神扮鬼要害人的小畜生。
荣嫲嫲一见不好,也大呼小叫地加入进来,试图扯开沈馥之。
“她姨母,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俺们曾府的宝贝疙瘩哇”
沈馥之一时够不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曾恪,便揪了荣嫲嫲昂贵的高级定制成衣领子,怒骂道:“老货,你们摆的什么鸿门宴,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俺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着作势又要去扇荣嫲嫲的面孔。
纷乱间,还是姚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住了姨母的袍袖急劝“姨母,姨母,先且问清缘由”
再后来,呼啦啦涌来不少人,除了家仆外,曾缇夫妇也后脚,曾缇骂那头,曾夫人哄这头,曾家好歹将两位女客与闯祸坯子分开,引领到曾夫人房中安置着,又急仓仓地去请郎中来瞧姚欢。
姚欢并无大伤,不过是手指教井沿磋得渗血而已。一旦性命无虞,她便恢复了成年人的理智,迅捷而简短地向姨母诉说这桩飞来横祸的某些细节,既包括害人的情形,也没遗漏下救人的场面。
“那赶来救命的,是枢相的小郎君,乃外子的幺弟,”曾夫人王氏在一旁陪坐着,听到此处,适时接上了话,“叫纬哥儿,住在西院,今日也是巧,未进书斋,想是去陪母亲午膳的路上,听到动静”
沈馥之闻言,并未转过身去,甚至“唔”都不“唔”一声,当曾夫人浑然不存在似的。
曾夫人正尴尬之际,突然看到门外两名丫鬟并一个小厮,拥着一位锦衣老妇款款而来,忙起身,毕恭毕敬里透着几分慌张道:“母亲怎地劳动母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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