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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纬眉头一挑。
    最后那个信息非常有用,要不是宫里有张尚仪,父亲这样的外臣,不可能那么早知道。
    曾纬于是道:“父亲想知道,向太后和朱太妃的情形。”
    张尚仪撇撇嘴,依然是冰冷的语气:“向太后喜欢孟皇后,朱太妃喜欢刘婕妤,官家的嫡母是向太后、生母是朱太妃。高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喜欢向氏而不是朱氏。官家还有个同母弟弟赵似,而今官家不但身体不好、还不听向太后的话,独宠刘婕妤,虽然还没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可在向太后眼里,官家的身子骨儿,就是叫这缠人媚人的刘婕妤给耽误了的。”
    曾纬一怔,莫名感到一阵烦乱。
    这烦乱,不是来自于张尚仪阐述的这一通乱麻似的天家血缘和亲疏关系。曾纬既然日常领受父亲的灌输,早已熟稔当今天子赵煦和几位母后母妃、嫡妻妾氏的恩怨,听来并不费力,也不难从中得出正确的判断,去回禀给父亲。
    他烦乱,是因为,张尚仪过于浅白直率地陈述小官家春帐里、龙榻上的这些韵事,到底教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些画面,进而仿佛从腹中升腾起一股又一股难以遏制的火焰。
    原始的欲火。
    官家赵煦,今年不过十八九岁,比自己还小上三四岁,已有了如此缠绵于女色的丰富经验。他曾纬,虽也在秦楼楚馆中经过人事,只是和天子比,或者哪怕与京城同龄的贵胄子弟比,确实过得像个和尚。
    第六十四章 曾纬暗会张尚仪(下)
    张尚仪此时,倒仿佛已敬业地进入了顶级线人的角色,未意识到曾纬的心绪变化。
    她微微沉吟,分析道:“幸蒙天家恩沐,我如今在六尚局里,也还算个有品级的女官,能在禁宫里四处走动走动。”
    “孟皇后出身世家,性子温婉,仪格方正,即使不像高太后那般有女中尧舜之风,做个贤后不成问题。”
    “刘婕妤本是个宫娥,面若天仙并非虚名,心如蛇蝎却还谈不上,依我看倒是个头脑不中用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跋扈、不知收敛。不过,这样的人,章惇才看得上嘛。”
    曾纬一段段地听完了,终于抬起眼睛,眸子里流淌着二分复杂的笑意。
    他轻声道:“章相公素来自诩是一流人物,其实量狭苛酷,格局不高,又沉不住气,看上刘婕妤做棋子,也不稀奇。哪像我父亲欣赏的人”
    张尚仪“嗤”了一声,不屑去接情郎儿子这拙劣的恭维。
    她只继续说事:“章惇以为,自己与刘婕妤、朱太妃同进退,便是顺了官家的心思、总有一日能斗倒你父亲、独自受宠于官家。我倒与你父亲的看法一致,官家年轻轻便是这样一副身子骨,后宫乃至前朝的题眼,其实仍在向太后。朱太妃莫以为他还有个亲儿子赵似。赵似身体康健,又与官家是一母同胞,才更叫向太后忌讳。四郎,我反正是个孤女也没有九族可诛,今日忤逆的话便由我来说一句,倘使官家真的过早迎来大限之日,章相公和朱太妃,难道还能替代向太后立新帝不成?”
    张尚仪说到这里,忽地分外舒心地笑起来。
    “哎呀,民间都只道宫墙里头,是如何阆苑仙境,只有我这般左右是爬不上龙床的深宫听差之人,才晓得仙障之后,处处污水横流。”
    曾纬掂量着她刻薄的语气,反倒放下心来。
    无欲则刚。
    而眼前这个女子,带着那么重的心魔,对刘婕妤这样由九五至尊的夫君光明正大地宠爱着的妃嫔,必定充满怨气与妒忌,不大可能再反水到刘婕妤的支持者那边去了。
    莫看她每次与自己见面,言语里总是透出对父亲的隐隐抱怨,以及对曾府不知道是爱多些、还是恨更多些的态度,她其实,一辈子也离不开父亲的使唤。
    事实证明,她已经成为父亲与政敌章惇好好斗上一番的妙棋了。
    父亲怎么那么牛呢!
    仅此一点,刚愎自用的章惇,就不如父亲会用人。刘婕妤在明处,张尚仪可是在暗处的,明处的人用起来风险大,暗处的人,只要她不反水或者不暴露,可以用很久。
    张尚仪那句“你们曾家就爱收义女”曾纬现在想来,觉得还挺贴切的。
    曾纬刚要开口再问细节,却见张尚仪兀地来提了茶壶,往曾纬用过的杯中斟满了茶汤,拿过去自自然然地喝了两口。
    曾纬一惊,警惕地盯着她。
    张尚仪嘴角婉媚地一抿:“怎么了?四弟,你在襁褓中时,我还给你喂过米糊呢。你吃不下的那小半碗,你母亲不是也常教我去吃干净。如今我与你同饮一杯淡茶而已,你倒觉得别扭了?”
    曾纬皱着眉,无言以对。
    张尚仪丰润的红唇上留着湿漉漉的茶水痕迹,映入曾纬眼帘,刺激得他刚刚压下去的那股火,又窜了上来。
    不知怎地,他想起姚欢的模样,想起她面对他,脸孔热得红扑扑的,笑吟吟地张口叫他“曾四叔”
    欢儿的嘴唇,比张尚仪薄些,也不像张尚仪这般涂着艳丽的口脂。
    但欢儿的嘴唇,更令他心智迷离。
    因为,那副双唇,是稚拙可爱的,哪里如这张氏的嘴边,永远挂着一丝揶揄的削刻的嘲意。
    张尚仪放下茶盏,生了几分欲酬壮志的口吻道:“大逆不道的话儿,我可不是只说来过过嘴瘾的。你回去与你父亲禀报,我呀,在宫里头相中一个帮手,一个将来或许能成个人物的小内侍,早些时日里,就哄得遂宁郡王要收他去,今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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