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混商场,隔行的头部梯队的老法师,多结交结交,总没错,说不定将来她姚欢开出新颖的咖啡馆时,还能请这位李夫人帮着宣传获客呢。
几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窗外的天光再无一丝亮色了。
晴荷看起来是个年纪虽小、却很谨慎的婢子,一看酉时将尽,开口道:“我去外头雇辆骡车来,送小姚娘子回东水门。”
……
“四,四叔?”
姚欢原本,正沉浸在方才领略北宋高级成衣料子的兴奋中,闷头跟着晴荷走到巷口,想也没想就随她上了骡车。一进车厢,乍见黑漆漆的,却已隐约坐了个人,唬得险些要失声惊叫,再听那人低沉沉地唤声“欢儿,是我,曾纬”她才认出对方是谁。
但也很难说,惊吓就立时变成了惊喜。
姚欢以一个奇怪的僵硬姿态扶着厢门,微蹙双眉,带着局促之意道:“四叔,怎地来找我?”
曾纬倒神色平静:“晴荷那日在东华门接回了吾家的那些温盘食盒后,告诉我,向太后要宣你进宫,教御厨做小菜?”
姚欢应道:“就是明日。”
曾纬道:“是好事,但官家亲政后,宫里头也有些不太平,我须与你交待几句。又不好单独来寻你,只好趁了今日的机会。”
姚欢还犹豫着,晴荷已伸出手来道:“请姚娘子坐俺身边吧,待四郎说完了,俺送姚娘子回青江坊。”
骡车哒哒地小跑着,倒确是往东水门热闹喧沸的夜市方向走,但行到汴河畔的一排大柳树下,曾纬却叫车夫停了车。
“晴荷,我还没吃晚食,你去买几个软羊炊饼来。”
他后半句几乎还未说完,晴荷就已开门下了车。
排练过一样。
姚欢愕然,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却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曾纬倒是惜时如金,开门见山道:“那日宴席上的情形,说与我听听。”
姚欢老实说了。
曾纬又道:“宫里头的祖宗家法,御厨只用羊肉,寒冬或有鹿肉,鸡鸭鹌子至多炖出汤来浸渍旁的食材。这回,向太后不但夸赞了遂宁郡王置办的猪下水和鸡脚,还要你再去教御厨们做,想来,一是要昭告遂宁郡王的节俭,二是要提点刘婕妤的豪奢。左右都是做给官家看的。”
姚欢的知识储备,够她回忆起这个时间段,天子赵煦后宫的太后、太妃、皇后、婕妤之间的大致宫斗,但她毕竟不如曾纬这个当朝官二代那么清楚。
她探寻着问:“朱太妃,喜欢刘婕妤?”
曾纬道:“不然如何也要抢得你去刘婕妤那里当几天差?常闻争风吃醋,争风吃鸡脚还是头一回听说。”
姚欢扑哧一声笑了。
曾纬却不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宫里头哪有好当的差事,四叔只望你太太平平地挪过这几日。”
姚欢眼神一慌,躲了开去。
曾纬今日却不许她躲了。
“我担心你,你知道。”
姚欢不吭声。
曾纬仿佛一股子血勇上来,言辞,本该如此。你可听过元稹的《遣悲怀》元稹思念他的妻子,一句与君营奠复营斋,便是最好的分寸。心里存了一处给那人,年年记得斟酒上菜给那人,然后,活着的你,莫将自己封在守节的囚笼中,莫觉得,再有情动,便是不堪之事。”
姚欢哑然。
曾纬追问她:“你对他用情至深,宁以死殉之。可是,当他亡殁于洪德城时,你为何不殉情,为何到了要嫁恪儿时,才想到河边触柱?”
姚欢继续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曾纬。
嗯,对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呀,我不是那姚姑娘。不过,四叔你说得很在点子上,也说出了我一个现代人的疑问。
曾纬叹口气:“你只是不愿被人强迫。当日在我曾家的马车里,你是不是想到,倘使他还活着,谁敢这样欺负你?你想着想着万念俱灰,冲动之下,便不愿再活了?”
他说到这里,忽地将身体探过来。
姚欢本能地往后头一缩,轻呼道:“四叔!”
“叫我四郎!”
曾纬声酽如墨:“我问你,如果没有人逼你迫你,是你自己情动了,可还会躲,还会拒?”
他倏地离了对面的座位,稳住身子,半蹲半跪地望着姚欢,虽好歹还有些距离,双目却熠熠如暗夜星辰,将姚欢笼在星辉里。
“你莫怕,我曾纬,活了二十多岁,不如那蔡京的儿子有文采,也不像刘仲武那大小子会打仗,可我,自认还是个君子。欢儿,我已经将你放进我的心里了,但你心里作何想法,我,我绝不强迫你。”
曾纬说完,身子一退,又坐回了对面的毡毯上。
姚欢心跳如鼓,感觉后背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怎地,张口来了一句:“你,你就不怕车夫听去?”
曾纬“噗”地笑了,宽慰道:“黑灯瞎火的,你果然没看出来,驾车的,是高俅那小子。”
姚欢大惊,拨了帘子向车头看,骡子低头在吃草,背上却无人。
曾纬道:“你放心,高俅最知分寸,他那张嘴,顽笑话,能说上一天一夜,八字没一撇的事,他半个字也不会吐。只是,他为我当这趟夜差,我不得好好请他吃一顿点心?方才晴荷下车时,他也走了。”
姚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更不敢抬头看曾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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