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姚欢觉得自己除了脑壳痛,其实应该没大碍时,她深深喘了几口大气,稍稍缓过了痛劲儿,努力地睁开眼。
疑团还没解决呢!
大宋天子这一妻一妾,到底演的什么甄嬛传?可不能错过。
她没想到,自己首先迎到的一双目光,竟来自站在太后身侧的张尚仪。
张尚仪也陪着太后来了?
穿着靛蓝色女官服、和天子同样戴着幞头黑纱帽的张尚仪,与殿中那些绮罗裙绦的后妃们是那么不同,带着一种中性的英气。
她远远地望着姚欢,与身后的宫婢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宫婢赶紧过来。
“姚娘子,你坐在地上可不成,奴扶你起来,在椅子上靠着,尚仪说了,太医已在路上,回头也让他瞧瞧你。”
姚欢感激地扶助她的臂膀,人还没站稳,已听到厅上传来刘婕妤凄然的申诉:“太后,官家,那姚氏造御食不良,害妾腹痛,或许因她是市井贩妇,懵懂无知,尚算无心之过。但皇后,皇后此举,众目睽睽,皆可为妾作证,皇后的戕害之意,不但加于妾身,还殃及龙胎,失德至此,岂可再为六宫之主……”
“刘娘子,莫口无遮拦,皇后,是官家的皇后,今日内廷风波,皇后是否失德,须由官家说了算。”
向太后截住了刘婕妤的话,语速不快,却透着森严。
姚欢此时已完全清醒,品咂着刘婕妤告状的话,疑云骤涌。
什么叫“姚氏造御食不良”
我兢兢业业给你们老赵家烧了三四天鸡爪子和猪下水,哪儿不良了?
她正莫名其妙间,一直铁青着脸、袖手而立的赵煦,冷冷地扫了一眼孟皇后,终于发了声:“皇后,你为何去动那把椅子?”
立在厅中的孟皇后,是这片空间里少有的能够平视天子说话的女性。
她开口时,语气十分平静:“太后,官家,明仁宫里的朱漆金云凤椅,是为太后来宫里时准备的,平素里,妾身亦不敢坐。今日刘婕妤到得早,未顾左右便坐了上去。妾因想着,她刚有了身子,就先坐着,待众娘子起身恭迎太后与官家时,妾亲自将左右的椅子换与她即可。妾哪里料到,刘婕妤不是往前迎驾,而是往后退呢?”
“我为什么往后退?我腹痛骤起,站不住呐!这个什么遂宁郡王招惹来的姚氏,不知道往鸡脚里放了什么,我今日早膳,除了一小碗清清淡淡的米粥,便是吃了她做的鸡脚,定是那鸡脚有问题。哎,哎,又痛了,官家,官家……”
刘婕妤在今日早些时候,还担心自己跟官家撒娇的戏演不好,未料得方才真的遭了一场惊险,她将后怕转成了怨恨,肚里一有气,果然演技就上了一个层次了。
其实,不管刘婕妤腔调如何,赵煦平日里有多疼爱她,整个大内连廊下的鹦鹉都晓得。
此时见她这副模样,面沉如水的向太后亦不好等闲视之。
“尚药局的董奉御怎么还不到?”
向太后皱眉问道。
“来了来了,董奉御赶来了。”
门外小黄门回禀。
今日当值的太医董思文,跑得满头大汗,踏进殿来,刚要向各位领导一一行礼,赵煦袍袖急挥道:“免礼,给刘婕妤诊脉。”
董太医遵旨,麻利地取出定窑白瓷脉枕和绢丝脉垫,凝神眯眼,搭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道:“婕妤的腹痛,是绞痛,还是如上一胎分娩时的紧缩之痛?部位是在肠胃,还是在胞宫?”
刘婕妤苦着脸望向赵煦道:“董奉御如此一说,妾倒明白过来了,并非像是吃坏了,而是,而是胞宫紧缩之痛。可是,妾上回是到了分娩小帝姬时,方有这般痛楚,怎地现下才三个月……”
董太医起身道:“臣斗胆一问,婕妤今日早膳,是否吃过薏米或山楂?此二物皆有收缩胞宫之害,乃有孕之人的大忌。”
刘婕妤一听,就指着姚欢道:“原来是因为你在鸡脚里放山楂!”
啊?
这一瞬间,姚欢有种错觉。
她好像看到了朋友圈那种收智商税的爆款文章——《孕妇千万不能吃的一百零八种食物》
开神马玩笑?孕妇不能吃山楂?那果丹皮岂不是打胎神器?
可眼前,这浓眉大眼的董太医,言之凿凿;这瘟鸡似地靠在圈椅里的刘婕妤,悲悲戚戚。
说是真的吧,总觉得他们像在对台词。
但说是假的吧,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进宫也不是来和刘婕妤抢老公的,刘婕妤为啥整这么一出?
还有,方才孟皇后所陈,倒好像无违常理。
皇后知道刘婕妤骄横,不如趁太后和天子进来的时候,她亲自动手、快点将椅子换过来,想来刘婕妤再降智,也不至于在圣驾跟前大闹失礼。
如此,皇后既给了刘婕妤足够的面子,又不至于让向太后怪她身为中宫却镇不住小妾们。
只是,没想到刘婕妤突然喊肚子疼,一屁股往后坐来……
所以,后世史书所记的,到底是咋回事?搬椅子的其实是皇后?只是孟皇后怕自己百口莫辩,所以到了南宋高宗一朝时,孟皇后让赵构把史书给改了,改成是宫婢搬走的椅子?
这位孟氏,或许并不是扮猪吃老虎,只不过是个再焦头烂额、也要转圜着息事宁人的孟总。
很多企业的领导班子里,不都有这样一个无奈的副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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