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黄河改道,乃是上天之手左右,章惇为何要逆天而行?”
“刘兄果然在西北驻守国门既久,对朝堂上争了这多年的河议,知之甚少。章惇之流始终对辽国敌意甚炽,投了官家痛恨西夏人的心思,将辽国也拉进来一起编排,说是,倘若黄河不走回故道,大宋对辽国的天堑就没了,澶渊之盟的两国国书,恐怕要成为一张废纸。故而,自官家亲政以来,工部又在三省授意下,重提回河。”
刘锡虽被曾纬揶揄不懂京中官场的热议,却浑不在意。
因为,听了上面这番话,他作为一个年轻的但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武将,也获得了可以嘲笑的对象。
“章相公好懂兵法啊。那为何,澶渊之盟之前,黄河明明是走故道的,我大宋却挡不住北辽南下呢?”
曾纬哈哈一笑:“有理,有理!”
对于各自父亲共同的政敌章惇的讥讽,使得这一文一武两个男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彼此轻视,减弱了许多。
刘锡收了笑容,默然须臾,由衷道:“四郎,我阿爷在马背上过了大半辈子,狄青大将军的故事在前,他也从未想过要回京、位列朝班。他对章惇越看越不顺眼,不仅仅因为他往边关安插亲信,更因为,章惇在进筑拓边一事,太过激进。”
曾纬因来之前已得了父亲曾布的周详教令,明白刘锡何所指。
他点头道:“我父亲认为,宋军控制横山、与夏人画河为界即可。但章惇眼里,则只将横山视作,他撺掇着官家继续穷兵黩武,直至吞并整个西夏。”
刘锡咬牙道:“越是如我阿父这样随时准备马革裹尸的边帅,越是爱兵如子、明白熄战多重要。只有章惇这样且将枯骨换取大权独揽的权相,才不把边军和边民当人。劳烦四郎回府后转告枢相,入冬则无战,我此番回京探母,可比夏末时分多待一阵。阿爷嘱咐过我,要我但凭枢相吩咐。”
曾纬拱手致意。
这亭子忒冷了,他正要告辞,刘锡面色转了松弛,微微一笑道:“对了四郎,你那开饭铺的侄女,还在东水门吧?我带回来一个人,说是这几日就要去拜访她,再叩谢她此前的救命之恩。”
“是何人?”
“章惇原来养着的那个歌姬,李师师。”
第143章 李师师回来了(下)
姚欢今日,将汝舟送去已经复课的邵先生私塾后,雇了驾骡车,往东华门来。
她与姨母沈馥之说的,是往城北番商处打探一下海运番货的行情。
而实际上,她是想租新屋。
开一爿由自己完全独立经营的店。
卯时,做上朝官员们的早饭生意,孜然羊油肠子煎蛋炊饼,配美式清咖,各位大官人吃得热量够够的、精神足足地去上朝。
其他时辰,做轻食咖啡馆。
饮料自然主打各种咖啡香饮子,食品类则是去骨鸡爪菘菜色拉,鸡汁冷淘,糖霜茉莉花猪肉片,以及从姨母那里学来的经典主食——猪肉笋丁豆酱春饼,并且莫忘了给吃素的客官们准备上茴香蕈子咸馒头或者八宝甜馅儿馒头。再加上杏仁豆腐等甜品。
总而言之,回忆回忆星巴克、肯德基、永和豆浆、真功夫卖啥,东华门外的姚氏咖啡馆就卖啥。
市民社会嘛,对于快餐轻食的需求原理,古今都差不多。
不过,姚欢还没把这个想法与姨母沈馥之说。
一来,邵先生的阿拉伯朋友们,看起来并无大宗进口咖啡生豆的经验,她与他们约定开春后、天气暖和了试一次,核算下成本。
二来,苏颂他老人家,还没带着她研究出提高烘豆效率的机器。
再一个呢,她还想起早贪黑地做饭食行,再挣点启动资金。毕竟赈灾花光了她进宫挣的二三十贯,当初邵先生通过冯牙人从地屋行讨来的几十贯赔偿,有一半是留给姚汝舟的学费,做流动食摊车花了好几贯,她名下便只剩了三十贯。
八字还没一撇,这种创业想法,先不急着与至亲说去。
过了横街,姚欢就从骡车上下来。
她徐徐而行,路过那些或大或小的民居。
窗栅边爬着正准备经冬的藤蔓,来年想必又是生机盎然。有的屋前摆着吃食货物售卖;有的则屋门紧闭,偶尔打开的瞬间,网巾青衫的男子和淡彩褙子的妇人迈出门来,相傍着往街心去。
姚欢蓦地有些出神。
她盯着那扇又被关上的门。
她想起了四郎。
对了,倘使她搬出来住,明年,明年曾纬备考礼部院试时,他是不是也可以不住在国子学?
国子学的饭堂做的东西,哪有她做的好吃?
姚欢又去看那些敞着的窗户,她好像看见窗户里头,现出灯影摇曳的景象,红袖添香夜读书无疑了。然后……
然后。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家子弟修完精神世界,自然是要用身体犒劳一下家眷……
她想着想着,脸就在寒风里发了烫。
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现代人的灵魂,直接就这么大剌剌得脑补与喜欢的男子婚前同居的场景。
古人一定是不明白,良好的婚姻,往往是以男女先试着一起住一阵为基础的。
思及此,姚欢又有些惘然。
平心而论,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知情者里,姨父姨母这样的亲人,还有邵先生这样的好朋友,他们都对于她与曾纬的灼灼燃起的情缘,祝福多过惊诧,给予了她多么大的充满善意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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