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纬不禁为自己以往对父亲心存芥蒂而懊悔。
因了驯养张玉妍一事,母亲玉父亲的关系一度寒凉如冰,张玉妍进宫后果然办事得力,也不可能再出现在曾府了,母亲的心境才有改善。
但父亲不是深宅妇人,他有他行走仕途的法式。
曾纬今日听父亲说了许多,一旦代入自己穿上官袍后的想象,似乎觉得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那么别扭了。
当然,父子间全面和解的契机,主要还是来自于父亲对于他与商肆女子情事的认可。
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欢儿!
曾纬心里发烫,走得也快,大步流星地就到了竹林街。
先闻琴歌之声,到得门前,却见堂上坐满了禁军。
曾纬唬了一跳,恰巧姚欢端着吃食从后厨出来。
招呼间,那些禁军的面色倒甚是客气。
姚欢抬头见了曾纬,身为女掌柜的殷勤应酬之色,瞬时变成了惊喜甜蜜,抱着食盘、黄莺儿般跳出门来。
曾纬道:“想你想得不行,书也看不进去,来寻你,将你看够了,才能再看书。”
又往里努嘴:“怎地都是军巡铺的人?”
姚欢道:“莫怕,是我邀来的。这几日天寒大雪,开封府令军巡铺在街上寻访无家可归的老幼贫弱者,用骡车拉了送去福田院,莫冻死在街上。军爷们劳累大半日,送走一批,就来我这里吃午食。”
福田院是朝廷官办慈善机构,在开封有四座,朝廷每年拨钱五千贯,供米供炭。
姚欢忙完早肆生意,去老乐师赵融家取小玥儿做好的鲊,路过附近街道,发现军巡铺的禁军真的在做善事,便主动去攀谈指路,说自己开的是官家御赐牌匾的新店,邀请他们来铺子里歇脚,先喝一大碗热腾腾的胡豆姜糖饮子,再来一碟现蒸的猪肚糯米红枣糕团,烘手暖胃,下午办差的气力也足些。
打造安全得营商环境很重要。
虽然墙上挂着官家题的字,但这小小的二层楼,住的毕竟是三个弱女子。连续几日敞开大门,让外头看到军巡铺的人来吃饭,好比是无声的警示。
这拥军联谊的钱,得花。
第175章 拿铁拉个花
姚欢搭讪那些个禁军时,其实事先已观察过。
同样在大冷的雪天出工,有的是迫于开封府衙的勒令,不情不愿,收容流民时,也像对待骡马猫狗似地呼来喝去。有的则温言善语,从犄角旮旯发现已无力起身的老人时,甚至不嫌脏臭地去背。
后者这样的人,基本不容易“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
况且,对百姓这般好,姚欢身为小商人,打心眼里愿意给他们白吃白喝。
人并不是穿上官服一定变坏、穿上军服一定变油,还是看本性。
果然,经过“筛选”来的这些个禁军,也很识趣,知晓不好久占人家做买卖的地方,吃完点心,身子暖了,他们便起身向姚欢拱手告辞,继续巡街去了。
曾纬看姚欢大冷天忙得一头细汗,想起当初在三伏天看到她推着小车叫卖鸡爪的情形,不由心疼。
“欢儿,铺子里就你一个?”
“有帮衬的,徐娘子师傅的小娘子,做早肆时会来,客人少些了,她便回去照料她阿父。”
姚欢顿了顿,又柔声补充道:“若实在忙了,街坊邻居请一两个婆子来,也不是难事。”
曾纬细细打量,铺子收拾得清爽雅洁,桌面没有半点油腻。墙角的边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盆宛如美人舒袖的兰花。
在极短的瞬间,曾纬心头也生出一丝欣悦之意。
看得出来,欢儿对这间小小食肆很用心。
人只有对喜欢的事才会用心。
但很快,曾纬仍告诉自己,草窝再干净,也还是个草窝。
既然父亲都点头了,这女子还是要正正经经去做四房嫡氏的,应该由晴荷那样山清水秀的侍妾扶着,陪着他曾纬体体面面地出现在人前。
楼上传来琴声,时断时续,曾纬道:“师师娘子收学生了?”
姚欢坐下歇息后,一直盯着情郎的剑眉星目看,听曾纬问,嗯了一声,继续看他。
颜值即正义。
迟到的正义,它也是正义。
姚欢累了大半天了,需要观摩正义来放松一下。
曾纬作了轻描淡写的口吻道:“是慕名而来的城郭户小娘子,还是大户人家买的歌伶?”
姚欢抿嘴:“哦,我也没问,他们又不叫我师傅,我问这么多作甚。她和徐娘子能广收门徒就好,有了进项便放心些。这小楼的赁钱,她们也出份子,若没有学生,怎生为计。”
曾纬想起父亲给自己的信息,遂又道:“苏二郎的满月婚宴出了事,你可听说?他与我今岁交游甚多,还赠了我两册古书,不想满月宴却没给我家送来帖子。想来二郎是个谨慎的,如今执掌三省的那一位,与我父亲不对付。二郎的父亲与叔父,皆因那一党弹劾而远放,二郎定是,唯恐为我家惹来麻烦。”
“嗯。”
姚欢仍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曾纬。
曾纬引了两次话头,这女子竟不搭茬。
他有些不悦,她明明经历了大事件,又明明知晓他家是朱紫人家,最是需要掌握流言蜚语后的真相,她怎地如此遮遮掩掩?
是真的傻,还是将他曾纬仍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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