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听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简直就是后世“家族信托+保险产品”的结合体啊!
她诚惶诚恐间,问出的话倒是十分直率——为什么信我?这笔钱亏光了怎么办?
孟皇后却更直率,道是,会做买卖、救过福庆、不贪内命妇荣华的女子,她孟氏于开封城内,再不识得第二个了,只能选姚欢。
就像旧时蒙孟家照拂、数年来也从不为女婿转京官来求孟皇后的至亲,除了燕夫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至于盈亏,姚娘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那不值得我信任之人,便是岁岁盈余,亦可将帐做成看起来血亏。而就算诚信之人,做买卖,也没有稳赚不赔的,更何况……”
孟皇后转向燕夫人,意味深长道:“更何况,姚娘子将要大展手脚的地方,正是郭县丞治下。”
……
中原王朝这座繁华的都城里,人各有命,动物又何尝不是。
晴日里,倘若从空中俯瞰下去,便能看到动物们的迥异命途。
猫在瓦檐上晒太阳,狗在街巷摇尾乞食。
马在城市各厢房间疾驰,仿佛一个个在织机上飞速往来的梭子。
猪,很多头猪,在朝暾升起之时就出现在南薰门,浑浑噩噩又秩序井然地往城中特定的屠宰院行去。它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走得那么从容优雅,乃是因为它们原本过的,就是猪栏中的日子,它们不晓得,若无自由,这一刻是吃饱肚子,下一刻就是任人宰割。
而牛,是个相对中庸的存在。人们不把它们作为猪羊那样的主要肉食来源,也不用马的速度来考核它们。
在京城户口的牛儿们的眼中,世上有鞭子,但抽得不那么狠,世上有屠刀,但那是送给邻居的。
此刻,这头心平气和的京城牛,看到晌午载过的那对姐弟,又向自己走了过来。弟弟一派天真,姐姐则心事重重。
大牯牛蹄子哒哒,不紧不慢、步伐悠然地往前走。
姚欢在这蹄声中,回想今日所见所闻、所领所受,恍然觉得做梦一般。
自己今早出门前,还在一分一毫地算浮屋夜市小亏还是小盈、明年竹林街的房租不知要涨几贯、流民的雇钱付到秋末还是初冬了、后头几批小龙虾收上来后要不要每斤多卖二十文……
不曾想,午后归来,她竟然,已经腰缠万贯。
姚欢先将汝舟送回了东水门姨母家,然后回到竹林街的小天地里,静静地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孟皇后显然是谋定而动,舍弃了苏颂这位曾经由祖父孟元盖章、却已帮不上什么忙的长辈,而选择了同样可信但更有战斗力、又能彼此共荣的伙伴。
她对自己的命运是绝望的,绝望到已作好准备,就算自己成了废后,也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她对女儿的命运又是充满希望的,她希望女儿在及笄之后,好歹能迎来比母亲幸福一些的人生。
第249章 小龙虾行会第一次代表大会
中秋过后、重阳在望,饭食行也迎来了黄金季节。
浮屋夜市里,姚欢的小龙虾一炮走红,不少正店的东家,晓得沈、姚姨甥俩和明月楼的于得利相善,纷纷想通过于得利来接洽姚欢。
姚欢内心清楚,就像咖啡豆一样,小龙虾的养殖和贩卖,是不可能被自己垄断的,或者说,农林渔牧创收,根本就不应该用“垄断”、“保密”的思路去套。
天地、自然给你的便宜,造福于苍生,才是不缺德的作派。
就算退到势利的心态上,再势利也不能无视科学。以小龙虾为例,这好东西跟着她姚欢穿越过来,难道就和仙剑认主一般,只认她?
后世的小龙虾养殖,要在田埂和塘堤中埋设玻璃钢、钙化板等妨逃装置,此世哪有这个条件。
小龙虾喜欢打洞,王犁刀和流民雇工们看得再紧,开封县那十几二十亩桑基水田中,只怕也已跑出去不少了。这玩意儿生命力如此顽强,无须经年,子子孙孙的,就能占领京畿的生态圈,还不是敞开了给人抓。
故而,姚欢领着王犁刀,应邀到明月楼,低眉顺眼、谦虚谨慎地喊了一圈“晚辈给各位叔伯见礼”后,便直奔主题,请教饭食行前辈们的意思,大伙儿怎生合力,将小龙虾经济做大。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哪有事先不去考察,就来谈的。
彼等实则已去过一趟开封县,瞧过情形。
饭食行行首、樊楼的东家老韩,更是派出儿子韩三郎提着樊楼自酿的好酒,亲自拜访了郭县丞。小韩回来向父亲禀报,郭县丞十分客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本官不懂经商的道道,你们去问姚娘子便好,既然她已将虾子养了出来,自是更有经验。
此刻,明月楼的雅间里,行首老韩,对着姚欢笑眯眯道:“姚娘子,听说,依着你大义如山的身份,朝廷给你在开封的租田,免了两税?”
姚欢点头。
“哦……那,开封县又租给你三十亩地,岂非又要少收三十亩地的两税?”
(宋时的亩,相当于今天的亩的一半,约350平米左右)
姚欢见这韩行首,大约因为经常见谁都笑脸相迎,眉眼皆是弯弯的,喜庆得很,十分像后世那位四处派名片、平易近人的香港首富。
可实际上,这样的商场老手,每条笑纹里都藏着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