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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铎正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朱太妃又对着邵清发话了:“你这方子,有砒霜,还有腻粉,是外服还是内用,莫要出事。”
    邵清不卑不亢地禀道:“回太妃,此为外敷药,揉开伤处,卑职才好取出箭镞。巴头去腐消肿,砒霜蚀疮疗毒,腻粉里的水银和白矾可止血,磁石安神,蜣螂细末化淤镇痛。该医方,载于真宗朝雄武军推官许洞所著的《虎钤经》”
    邵清收声之际,榻上的赵似终于忍不住开腔了,嗓音虚弱,意思却直白。
    “酉时将尽,宫门落锁,姐姐(宋代非皇后所生的皇子公主,喊亲生母亲为姐姐)快回圣瑞阁吧。”
    朱太妃耷拉着眉眼,面色更不好看了。她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连御药都算不上的小太医,我多问几句有错吗?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软了些,爱行善事,得罪了那走火入魔的吃素者,才惹来今日这场大祸!
    第326章 反对吃素惹的祸
    冬夜深沉。
    朱太妃摆驾回宫后,赵似房中压抑的气氛,明显缓和不少。
    婢女调整着芦管,给等待拔箭的赵似饮些汤水,接续体力。
    邵清则用沸水中烫过的帛棍,蘸取北艾汤,先为赵似的颧骨和耳根进行初步的清创处理。
    很快,赵似那个贴身内侍梁若甫,也抱着药材回来了。
    邵清以蓖子油调匀各味药材,搅成膏状备用,然后从药箱中拿出剪子与几根钢针,去烛灯上烧过。
    “请简王忍着些,卑职要把箭镞了。”
    “无妨,孤不动不喊,你尽管大胆下手。”
    赵似说着,闭上双目,但眉头与眼帘并没有绞紧或颤抖的迹象,口吻也淡静平和。
    邵清方才已领受到,这少年亲王在太妃跟前,对职级低微的医官,颇有回护之意。
    此刻,金刃入肉,箭镞在人的颧骨与耳骨间一点点移动牵拉,碰触碎肉淤血,那番疼痛可想而知。赵似却当真没有食言,纵然双唇轻轻翕张,脑袋仍是一动不动。
    邵清不由,越发生出几分赞叹来。
    遇上坚强而又懂“信任”二字的病患,是郎中的福分,往往也会给郎中带来福至心灵、手法超群的治伤过程。
    邵清在环庆军中积攒下治疗金镞战伤的众多医案,回京后照着经验打制了一套形态各异的钢针,针尖曲、直皆有,更利于在伤口中分离箭镞和断杆。
    邓铎与梁若甫凝神细观,只见邵清左手剪子、右手钢针,如玉雕巧匠,又似刺绣高人,也不知怎地拨一拨,探一探,轻晃几许,控力一夹,断杆便被他噌地从赵似面颊边拔了出来。
    赵似低低嘶一声,即刻止住。他知道,还未大功告成,耳后的金镞,更难取。
    邵清分毫不敢耽误,又换了跪姿,选出一支顶端仿佛一瓣花萼的钢针,兜上熬熟又冷透的蓖子油,极耐心地、一点点地润泽那片钻出耳骨半截的箭镞。
    每涂抹一处,邵清便以指腹轻轻揉压赵似的伤口边缘肌肤。
    如此折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躺着的和跪着的两人,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便是站着旁观的邓铎等人,亦是紧张得不知不觉握紧拳头,终于,当啷一声,箭镞掉在了枕边的瓷盘中。
    邓铎和梁若甫长出一口气。
    “先生医术高明!”
    他二人由衷道。
    邵清还礼,又小心擦拭赵似耳前耳后的口子后,银针穿线缝住,再将先头调制的软浆膏药,涂于两处,最后敷上桑皮。
    赵似到了此时,方开口问邵清:“邵医郎,孤与那些军中勇士比,亦未显怯弱吧?”
    邵清不假谄媚之语,容色诚然道:“阵上拼杀再是勇悍的儿郎们,碰上取箭镞,哀嚎呼痛者亦不少,此乃人之常情。但简王方才,当真有关云长之风。”
    赵似稍稍尝试着转动脖颈,侧过脸来望着邵清:“过誉了,孤岂能与关云长比。孤还做不到一边由先医官拔箭,一边与邓主簿谈笑自若地下棋。”
    但赵似,实则更欣赏邵清那前一句话。
    这小王爷青春少年的面孔上,显了悯恤之色。
    “医者仁心,邵郎中说得对,受伤的兵卒就算痛得嚎哭起来,以不足为笑。孤这次,自己吃了一箭,方晓得,皮肉之痛,亦能痛彻心扉。”
    ……
    城东南青江坊的宅子里,姚欢这一夜哪里睡得着。
    虽然根据史料记载,赵似至少活到赵佶登基之后,但如今,有许多事的进程,都不知不觉改变了不是?
    终于熬到天亮,院门响。
    邵清顶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踏进屋来。
    姚欢噌地坐起来,顺着东窗透入的第一缕阳光,看明白邵清的面色,吁了一口气道:“无事了吧?担心得我!”
    邵清嗔道:“我才吓了一跳,你昨夜没闩门,你可晓得?”
    姚欢一愣,赶紧甩锅:“呃,是忘了。前几天,这活计,都是你干的。”
    又问:“简王的箭头,难取么?”
    邵清脱衣上床,钻进温热的锦衾里,一面应道:“难取,但遇上我,便不难。”
    姚欢笑着攀上他的肩头。
    她喜欢听他这种惜言如金式的小得瑟,遂也捧他:“简王府重赏你了么?”
    邵清佯作苦意:“不仅没领到赏赐,还赔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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