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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讲到此处,倏地咬牙,指向那徐妈妈:“她估摸着本月榷场大开,如云而来、带着资财的商贾中,必有不少赌徒。此季又正值官府催收去岁积欠的两税,她便去附近乡间搜罗欠税人家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付些铜钱,将女娃娃们弄来妓馆。不想昨日夜里,女娃娃们逃了。她已收了一个大商人的定钱,便要逼我做替身。”
    少女越说越恨,姚欢也越听越气。
    虽然大宋不禁娼,可少女所说之事,在姚欢看来,从赌场到娼门,实在是每个槽点都体现了人性的恶臭!
    北宋尚未像南宋宁宗时那样,规定性侵十岁以下幼女,流三千里、配恶州。
    在这边境之州,过了十岁的雏妓,大概官府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论律法,只论德性,为了在赌桌上转转手气,就糟蹋十岁出头的女娃娃,这是人干的事吗?
    十一二岁的没糟蹋成,就拿十三四岁的去顶替?
    姚欢盯着徐妈妈道:“你家这小养娘,并非因罪没入奴籍的官奴婢,而是有契纸的雇佣女使吧?你怎可这般龌龊!”
    大宋已与大唐不同,除了因罪籍沦落、主家拥有绝对处置权的“官奴婢”外,像少女这般因家贫卖身为奴的,实则由大宋律法规定,卖的不是“身”而是雇佣年限。
    昨日,少女与宗泽说,自己乃附近交不起两税的农人,姚欢明白她定不是因罪为奴的。
    徐妈妈一愣。
    她听姚欢上来就揪着契纸说事,且言语十分不客气,再瞄一眼邵清,恰见邵清两道冷森森的目光,如冰刃般剜向自己。
    这老鸨不免有些发怵,盘算着,遇上此等爱管几分闲事的,自己与其当街抵赖,不如干脆示弱,将这夫妇二人哄走得了。
    她遂对着姚欢重重叹声气,道:“哎,对,如娘子所言,这丫头是有雇契的。我一时情急,怕得罪了客人……真的只是问一问她,谁想她怕得逃了出来。她不愿,便不愿吧,大不了我与客官去作揖赔罪,还他两倍的定钱。”
    言罢,徐妈妈捏出一番“做生意不容易呐”的卖惨模样,便上前来拽少女的手:“红杏儿,随我回去。”
    然而这叫作“红杏”的少女,一手搂紧小狗,一手拼力推开徐妈妈,转身“噗通”向邵清与姚欢跪下:“哥哥姐姐都是明白人,定看得出来,我回去也仍是落入火坑。我有个朋友,这几日就会到雄州,请哥哥姐姐暂借我几贯钱,让我先与这妇人解除雇契。待我朋友到了,我们定加倍偿还。若哥哥姐姐怕我跑,自可将我捆了。若我朋友不来,哥哥姐姐又要离开,自可将我另行转卖。哥哥看着是读书人,将这些写下来,我便摁手印。”
    红杏虽气息急促,开口却并不语无伦次,一句是一句,奋力给自己挣一个脱离虎口的可能方案。
    姚欢着实惊诧,又旋即生发出几分欣赏之意。
    这来自乡间的小丫头,可以啊,不只是临危遇险时还口齿伶俐,脑子也转得挺快。
    姚欢正想着怎生处置这场面,一旁的邵清已沉声开口,向那徐妈妈道:“既是雇契,女使要解约,多赔银钱即可,主家不能强留。你那雇契上,写明了赔几贯?”
    不待徐妈妈反应过来,红杏抢言道:“我虽不识字,但阿父与她立契时,牙人念了的,是十贯。哥哥姐姐的朋友不是州府的官人么?可求大官人来验看雇契。”
    徐妈妈今日已领教了这乡下野丫头的倔强不驯,原想着拉回去狠狠揍一顿,打个半死,或者绑起来破了她身子,总能制服她。
    然而忽听野丫头求人为她赎出雇契,又听邵清竟真的开口问价,再听丫头最后那句,且不说丫头与他们似乎相识,关键是,此夫妻二人原来与州官有交情……
    徐妈妈当年乃靠着高家的将军起家,高家的背景,是宣仁太后高滔滔,高太后执政时贬谪过章惇,而当下如日中天的章惇正是雄州知州张赴的姐夫……
    心窍都是窟窿眼儿的老鸨,短短几息中,将各样关系想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手里的营生终究很有几桩摆不上台面,自己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妙,莫在芝麻绿豆大的破事儿栽跟头,教州府来寻晦气。
    她这么一想,人也不要了,钱也不敢多讹了,作了怏怏无奈的委屈之色道:“雇契上确是十贯,官人娘子若今日打定主意领她走,便给我十贯吧。”
    邵清看看天色,对徐妈妈道:“这个数目,我身上就有,目下还早,你可让家丁看着我们,你回去取契纸来,吾等到牙行立个新契。”
    半个时辰后,诸人在牙行立完契,徐妈妈得了一小锭值十贯铜钱的金子,便不再一副吃瘪的忿忿样儿,太太平平地走了。
    第334章 狗
    出了牙行,邵清将契纸递给红杏,牵起姚欢的衣袖便要走。
    红杏一愣,搂着小狗紧追几步,在后头唤声“哥哥姐姐”
    邵清回头,神情素漠道:“今日,我看出自家娘子想救你,手头也恰好有银钱,就打发了那妈妈。现下你愿去何处,自便即可。”
    红杏嗫嚅:“十贯钱我不会赖掉的。”
    却听对面这年轻的“恩公”道:“无妨,随缘,能还就还,但也不必挂碍。你走吧。”
    红杏到底已不是小小女童,她见姚欢眼中倒还留着温善之意,邵清却已转了冷淡之色,并不愿再多搭理她似地,她于是蓦然意识到,人家是个正人君子,在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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