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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姚欢笑起来。
    这未来的艺术皇帝,相声艺术的修为,也不错嘛。
    姚欢乐完,诚挚道:“端王说得在理。想来这笔上功夫,就和我们勺子上的功夫一样,只吹意、形,不细究技法,那可真是令人无语。京城商贾中,颇有几位巨富,画一团乱墨,说是云山图景,写几团乱麻,说是气韵书法,还能请动几位画坛耆老、书院掌门、致仕翰林的,出席他们的画会、书会。但民妇眼拙,实在品不出美来,倒觉得,像民妇下厨后,围裙上的油污没洗干净。”
    “哈哈哈哈”赵佶也大笑,边笑边问,“这些首富们的书法丹青,风评如何?”
    姚欢道:“看在拿钱的份上,士们都说好,狂放不羁,不落窠臼。”
    赵佶乐不可支:“哎,首富们也不觉得受之有愧吗?你们行商的,面皮真厚,有趣,有趣。”
    又道:“说回丹青造诣,本王觉着,精巧纤细到毫颠的工笔,才是正道。”
    姚欢心说,对哪,可不正因知晓你喜欢工笔,而且越往后越喜欢工笔花鸟,我才找你拉赞助来了。
    赵佶的兴致,此际已然炽烈起来,他温言说一句“让你们看看本王这幅雨廊青竹图”便命令侍画的姬妾,取来一幅自己画了大半的花草小帧,给张择端和姚欢赏析。
    “姚娘子你瞧,你带来的这位小张先生,画风是不是肖似本王?”
    姚欢探身,恭顺仔细地看一回,坦诚道:“端王的青竹,画得真好看,令人观之心宁神静。只是,那个屋子的檐角和廊柱,似乎,不大对。”
    姚欢再是不懂画,也看得出,赵佶画建筑,透视有点问题。
    赵佶只是骨子里颇为风流浮冶,但若说国朝亲王的倨傲架子,倒真不太有。
    于丹青之事上,遇到路数一样的人,赵佶更是十分平易随和。
    因此,姚欢直陈观感后,赵佶不见半点不悦,而是爽快地执起张择端的画,比照半天,点着头喃喃道:“还真是,不如正道画的顺眼。正道,你连樊楼那么高的屋顶,都能画对,是怎么画的?”
    听端王已自然地开始用表字来称呼,张择端的松弛情绪,更往姚娘子的方向贴靠了些。
    “回端王,平日里,若要画二层以上高楼的全貌,我都是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看着画。”
    赵佶目光中赞意更浓,正要再夸几句,高俅进来禀报:“端王,缂丝机安妥了,请大王移步一观。”
    院中,秋爽宜人。
    微风里已有初绽桂花的隐约幽香。
    今日老天照应,众人头顶上,并非一碧如洗的晴空。日头被薄云遮了四五分,光焰不刺眼,亮度却足够。
    假山下的兰圃边,小道姑姿态娴雅地坐在缂丝机前。
    她目光专注,轮流运取横架上的十余个梭子时,犹如仙子撷芳,玉腕舒展,纤指翻飞。
    沈子蕃站在女徒弟身边,眉眼五官还是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娓娓道来的口气,却已有成年男子的端静沉稳。
    “端王,这是勾缂,纬线的绞丝自下穿过第一条经线后,间隔一条经线,再钻入第三条经线,回折时,可攀着经线勾出弧度。如此运线,可令花瓣、叶脉的外缘更匀、更细,起伏如生。”
    “这是掼缂,每条纬线仿佛彼此嵌合,渡色浑然天成,不着痕迹,我们用来织禽鸟羽翼深浅变色的位置。花叶光影变幻,亦可用此法。”
    “这个呢,是结缂,每一色的纬线,走雁阵图形,最合织就云影和水波。”
    “喔,端王快看,这个运线,最难,我们叫它戗缂。但并不是一股合花线先掺好了,而是不同的单色线,彼此掺和,纵横游走。笔尖能画出的细微之处,戗缂也能织就。比如这些山石,因表面沟壑繁复,明暗变化比花叶更多,缂丝时,就须用到长短戗缂。”
    “还有这个搭梭法,用于织就楼台亭阁。这个字母经法,用于织就画作落款处的图章”
    配合着师傅沈子蕃的讲解,小道姑向赵佶一一展示各种缂丝技法。
    赵佶那张,在平时总是有些表情过于丰富的面孔上,此刻除了眼睛外,眉毛、鼻子、嘴巴,以及每一块肌肉,都凝滞不动了。
    他的诸般情绪,惊讶,赞叹,难以置信,相见恨晚,一股脑儿地汇集到了眼珠子里。
    这对眼珠子,则恨不得粘到那幅经纬纵横、神之又神的缂丝画上去。
    待沈子蕃讲完所有技法,短暂的沉寂后,赵佶张开定格了半晌的双唇,终于抿了抿。
    “高手在民间!”
    年轻的艺术亲王,由衷感慨道。
    他心里还有下半句话:蔡攸裁造局的缂丝,和眼前这些,怎么比呦。
    赵佶十分有诚意地看着姚欢。
    得好好地赏赐她一个饱含诚意的数字。
    这姚娘子,真是他艺术道路上开疆拓土的一员福将!
    一日之内,就给他端王带来两个天工巧仙似的绝妙少年,皆与他最爱的丹青二字有关。
    赵佶爽然地长吁一口气,对姚欢笑道:“姚娘子,子蕃与正道,从此以后,便是我端王府的上宾了。”
    沈子蕃和张择端,却都看向姚欢。
    “怎么了?姚娘子另有计议?”
    赵佶和颜悦色地问。
    “端王,可否厅内听民妇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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