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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萍抿抿嘴。
    杜娘子的话,令她堪称愉快地回忆起那个场景。钱承旨甚至,还亲自拿了一块玫瑰酪酥给她,看她的目光里,的确,是有暖意的。
    杜瓯茶道:“宝萍,你先跟着骡车回学坊,我去佛寺进个香。”
    ……
    杜瓯茶扣响那对铁环,斑驳的木门吱呀开启,一个小郎冲她行礼,引她进去。
    杜瓯茶一面走,一面将手探入自己交领中衣内的锁骨处,摸出一枚十字架。
    庭院深处,一位穿着皂袍的老者,背袖而立,正在等她。
    “无上诸天深敬叹,大地重念普安和……”
    捏着十字架的杜瓯茶,与老者唱诵完长长的段落后,觉得自己好歹,能够畅快地呼吸了。
    “孩子,你的面色很不好。”
    老者望着杜瓯茶说。
    他是开封城中,为数不多的景教教士,时人称作“景僧”
    多年前,唐代武宗灭佛,大量西来的宗教,亦被殃及。大宋肇始,佛教与道教不仅恢复元气,且越发兴盛。基督教的分支,景教,由于不像摩尼教那样带有大量聚集教徒的色彩,且借力于佛教与道教的一些文字转化,因而未受朝廷打压,能够从凋零中缓慢地复苏。
    杜瓯茶低着头,轻声向景僧道:“我越来越痛苦,因为觉得自己离大圣慈父越来越远。”
    景僧道:“为何?”
    “我在积攒我的罪孽。”
    “孩子,大圣慈父不会远离身怀罪孽之人。相反,慈父、景尊、明子的存在,正是为了拯救罪的奴仆。告诉我,你犯了什么罪孽?”
    杜瓯茶将十字架贴紧自己的胸口:“我助长邪虐的男子,我构陷善良的妇人,只因,要求我做这些事的人,曾经,像江面上仁慈的船主一般,将我从溺水般的恶境中解救出来,给予我体面的日子。”
    “原来如此。”
    景僧蹙起眉头,斟酌着,应怎样开解这位教众的困境。
    仆从在不远处,扫着晚春的落花。
    昨夜一场豪雨,浅白轻红的花瓣,沾在潮意驻留的土地上,极难扫净。
    杜瓯茶听着景僧如涓涓细流的话语,她也看着那些花瓣,一点点地,在笤帚粗糙的枝条下变得面目全非。
    最后,她向景僧致谢,握着十字架,缓慢地离开。
    她有些失望。
    今日来,她只是续了一口苟延残喘的气,并没有获得重建精神世界的力量。
    杜瓯茶也不想回艺徒坊去,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行过开封府衙时,她停了下来。
    衙役正枷了一溜囚徒,粗声厉气地清点。
    杜瓯茶盯着囚徒们脖子上的枷板,她在对比,自己与他们的区别。
    似乎没有区别。
    突然,杜瓯茶的眼神,从厌世变得专注,继而难以置信。
    她快步地走到一个白发囚徒跟前。
    “爹爹!”
    第368章 命案(上)
    白发老囚身上的短衫还不太脏,显是刚被官府捕来。
    戴有重枷的他,艰难地侧过身子,盯着杜瓯茶。
    “洛梅儿?”
    老人叫着杜瓯茶的小名。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将她从只会嚎哭的懵懂婴儿,养到八九岁的懂事女娃,纵然又经历了六七年,这孩子已出落成玉颜如兰的小娘子,养父又怎会认不出她。
    衙役趋近过来,眯眼斜睨着杜瓯茶:“你是他闺女?有什么话,探牢时去问。目下衙门正办差,你得守规矩!”
    因一眼看出杜瓯茶身上穿的的褙子是上等货色,衙役对她的语气不太凶戾。
    只是心下疑惑,犯案的这老头儿,干的是撑船的苦活,闺女怎地穿着举止十分体面?瞧那发髻与包冠的式样,应还未嫁人,不像是给贵户做妾的。
    不知什么来头。
    杜瓯茶正要与衙役软声讨个方便,目光蓦地越过他的肩头,捕捉到从衙门里走出来的功曹许参军。
    艺徒坊挂靠开封府的功曹,学坊成立后,接连做出几桩或行善、或扬名之事,许参军对姚欢和杜瓯茶也是越来越客气。
    杜瓯茶绕过衙役,疾步上前,拦住许参军,说明情由。
    许参军面露惊讶,但到底点了点头,过来吩咐衙役:“莫为难他们。”
    衙役最是机灵,连声应着,随即又小心地凑过去,与许参军耳语几句。
    许参军眉头皱了皱,转身向杜瓯茶道:“令尊犯了命案,你竟不晓得?”
    杜瓯茶嗫嚅:“民妇数年前就入端王府当差,爹爹在老家……”
    许参军的心性涵养,皆算京官中的上乘,他察言观色,明白杜瓯茶或另有隐情不好道明,遂只缓和着语调,对她道:“你父女两个先说几句,本官且与法曹那边打个招呼,你回头再去请法曹参军,给你提点提点。”
    ……
    日暮时分,端王府。
    院中一溜摊开的长案上,上百个精致的画匣。
    皆是内层楠木、外层樟木的打制方式,且绝无半分髹漆,以免漆料中的油脂散发出来,侵毁画卷。
    梁师成指挥着二十几个仆从,例行检视端王所收藏的前朝书画珍品,查验是否有长虫、霉变、鼠咬的痕迹,然后装入厚实的锦囊,扎紧,重新放回画匣中。
    梁师成抬袖,轻轻擦拭一下额头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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