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贵妃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忤逆皇帝,昭华心里却一直堵着一块,明里暗里对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长姐”敌意满满。
“不是跟你说了,凡是躲着点你长姐么?”见女儿伤心,甘贵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再说了,那天踏青宴上你也瞧见了, 卫子成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你长姐,强扭的瓜不甜, 加上你父皇也——”
“我不管!”昭华如今年才十五,素日里也因才华出众, 性格娇蛮可爱而讨李昌喜欢, 听到母亲这么劝解,立刻捂住了耳朵,“她回来以前, 父皇但凡有好的,都是给我留着的!她回来以后我就退了一射之地,这凭什么!我就喜欢小卫相公,她都二十六了!比小卫相公大了足足六岁呢!她这么好意思!”
甘贵妃连忙捂住女儿的嘴:“你小声点!”
昭华这段时日里一直在委屈父皇不如以前那么宠爱自己了,又想起小卫相公最近受文人传唱的新诗作又是写给李安然的,顿时一股恶气向心口直涌去:“我偏要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阿娘你在贵妃位上治理后宫多久了?舅舅他们上书多少次请求父皇立后,父皇为什么推辞?还不是因为她!”
甘贵妃听女儿这么说,就像是当头被人扇了一耳瓜子一样,满脸震惊地瞪着这个女儿:“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女儿大了,自己会想。你们不说,我却知道,阿娘你当了皇后,哥哥就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手握重兵,在朝堂上和哥哥、舅舅他们不和,就不让哥哥顺理成章的当太子!”
昭华还想再说,却听“啪”得一声,一记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用力之大,竟然让她头上戴着的流苏步摇都飞了出去,发髻也歪到了一边,一张俏脸顿时红肿一片。
“阿娘?”昭华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从小到大,甘贵妃何时打过她?
更可怕的,是甘贵妃此时此刻的神情。
——恐惧之中,带着羞惭和恼恨。
但若是要算,恐怕畏惧的成分是最多的。
“髫髫,”甘贵妃打了女儿一巴掌,心里后悔,却只能蹲下来搂住她的肩膀,“髫髫,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讲了。”
你那个长姐和皇位上那个九五之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性子和玩弄权术的手段都那样相似。
她的儿子女儿她自己清楚,真的斗起来,他们两个在李安然的手上是决然保不住性命的。
更何况李安然的身后,还是慧贞皇后章氏的母族,章氏的兄弟现在一个是宰相,还有一个虽然因为身体不好辞官归乡了,却有好几个门生在朝廷中。
现在朝堂上斗的最厉害的,除了门阀和寒门,门阀内部就是甘、章二党。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皇帝摆弄权术之下的结果?
“听阿娘的话,那小卫相公,你长姐喜不喜欢都和你没关系,但凡看到宁王殿下,那你就离着她远远的,不要寻过去,好不好?”甘贵妃搂着昭华,两个眼睛里滚下泪珠来,“别听你那个混账舅舅的话,咱们安安稳稳的守着本分,那也是一世荣华啊。”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李安然,自己和自己的一双儿女是不是可能还有一争之力——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见母亲哭了,昭华反而有些难受,可是心里却有藤蔓杂草拼命的滋生——凭什么?
凭什么长姐可以,哥哥就不可以?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
也许是遥遥感应到了同父异母妹妹的那一点怨气,也许是昨日下午练习弓术出了一身汗,也许是因为晚上睡觉蹬被子,李安然今早起来准备上朝的时候,自己先打了三个喷嚏。
以至于她上朝的时候,说话声音略略有些沙哑。
由于今天是大朝,所以连刚刚在京中出任闲职的卫显也在文官之列,只是站得比较靠后,前面又拦着层层叠叠的文官,自然看不见站在武官最前列的李安然。
各部在汇报了一下最近各地传来的,收归田产的相关进度之后,李安然便捧着象牙笏板向前一步,开始陈述慈净寺相关恶举,在她叙述的时候,文官行列之中也有不少正直的士子纷纷皱眉摇头,露出嫌弃的神情来。
皇帝在上道:“宁王之前已经将慈净寺的罪证交给朕过目,”他对着边上伺候着的吕公公道,“你去将罪证拿来,交给百官传阅。”
吕公公领命,从后面取了一份签字画押的证词,以及一些被拐卖少女的籍贯、过所,名单一类,交给文武百官验看。
范少卿也在文官之列,看到这名单上赫然写着祝幺娘的名字,顿时冷汗止不住的从后背滋出来。
这祝幺娘,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从那胆大包天的尼姑庵里带回来的“外室”。
待到众官传阅完毕,崔肃便第一个站出来道:“身为佛门净土,理应恪守清规戒律,太后年年赏赐慈净寺,为的也不过是照拂女尼,然而这班贼尼居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有违人伦之事,还请陛下严惩之!相关人等,包括从寺庙之中带走被拐卖女子的官中子弟,也应当重重惩处!”
御史们纷纷出列附议。
崔肃这个人吧,他骂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但是他要是站在你这一边,那就是一身正气护持,心里倍儿爽,别人也没他这么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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