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下意识将绷着弓弦的手指一松,便听“嗡”的一声,一箭直中靶心。
李安然松开她,道:“记住刚才的感觉,如果拉不开,那也无妨,你的长处本不在这。为了斗气而争强好胜,作为天家子女最是伤体面的。”
似乎是在说射箭的事,又似乎不仅于此。
昭华的脸烧了起来。
她又倔,便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一边的安华谁也不看,只是自顾自的弯弓搭箭,自己练自己的。
至于安平……要不是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她可能已经放弃了。
最后比下来,却是昭华堪堪比安华多了中了一箭,得了皇帝两个金饼子,一边小卫相公行礼道:“待臣回到营帐之内,将诗作写好之后再交给昭华殿下。”
昭华原本以为自己听着会高兴,却没想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却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激动,只是淡淡地应了:“嗯,麻烦小卫相公了。”
便转头去看和皇帝笑着聊天的李安然。
皇帝道:“你找髫髫说了什么?”
李安然喝了一口水:“姐妹之间的悄悄话罢了。”
皇帝叹气:“狻猊儿大了,不和耶耶亲厚了,悄悄话也不肯告诉耶耶的。”
李安然憋了半天,才忍住了自己朝天翻的白眼。
明明知道自己的四女儿心悦小卫相公,还硬是要把小卫相公塞给自己,耶耶你缺德你知道吗?
皇帝起来,伸手拽住李安然的手腕道:“又想起来我们父女好久没下棋了,走,去耶耶营帐里下棋去。”言罢,便摆了摆手,将其余人都遣散了。
甘贵妃带着昭华,刘妃带着安平、安华两姐妹,纷纷告退。
吕公公伺候在边上,皇帝和李安然在棋盘上手谈了一会,终究是皇帝先开了口:“你觉得髫髫怎么样?”
“髫髫?挺好呀,倔了点,小女孩嘛,我小时候也挺倔的。”李安然手持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我想问阿耶要安华。”
“安华?你看上她什么了?我就不信你没看见她最后射偏的那一箭是故意让髫髫的。”皇帝看着自家被吃了一小片棋,连忙下手还击。
“我要在尼姑庵办个女学,收一些出身比较低的女孩子,髫髫虽然才学好,但是性格骄傲,只适合在贵女圈子里呼风唤雨。”李安然守住阵地,继续道,“安平是个富贵闲人的性子,只给她开开心心过日子去便是了。”
“安华确实是谨慎又柔和,还懂得藏拙,难怪你看得上她。”皇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撑着脸,画风一转,“那你怎么就死活看不上卫子成呢?”
“耶耶,我真不喜欢子成这样的,我若是只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他自然是可以的,”李安然道,“可他不懂我啊。”他能陪我去胡地吃苦么?能陪我去威海监造船厂,训练水师吗?
“胡说!”皇帝道,“你想找个懂你的,你也得给他懂你的机会啊,你都不和他说话,不和他出游,天天天天就拽着那荣枯……胡人不行,耶耶我把话就放在这了,胡人,起码看得出的胡人,不行。和尚都没关系,赐他还俗也就是了,就是胡人,不行!”
“怎么又扯上荣枯了。”李安然落下一子,“和他没关系,我就是不喜欢子成这样文弱的。”
“那给你找个武将。”皇帝道。
李安然道:“那边关武将一半是我一手拉起来的,真要有想让尚主的,还用得着耶耶你说不成。”
女儿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皇帝大为焦心:“你知道耶耶压了多少奏请立储君的奏章么?”
他自己最喜欢的长女,手握重权,在边关武将之中极有人望,再看自己的几个儿子,老二是个草包美人,能办点事,但是一旦登基一定会被世家那帮老狐狸拿捏得找不到北。
加上他又在朝堂上和李安然针锋相对,一旦登基,肯定迟早闹出自己和戾太子一样的事情来。哪怕是为了保住老二的命,他也不可能立老二做储君。
栾雀又是个温良恭顺的,其余的孩子年纪太小,就更不能成事了。
老父亲操碎了心。
但即使操碎了心,胡人还是不行。
这事关系到李家后代的血脉问题,皇帝再怎么着急也不会同意李安然找个胡人的。
李安然盯着棋局道:“女儿许多年没有回天京,弟弟妹妹们都大了,有些也越发能干,栾雀前两天来信,说是糖坊的事情进展顺利,已经准备运第一批石蜜进京了。”说着,便落下了一子。
“咦?”李昌看着她落下的一子,“你怎么下在这?不下在这?”他伸手点了点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李安然道:“下在耶耶说的地方,看上去是得了一时之利,风光无比,却是自绝后路,堵死了后来。”
她伸手点了点棋盘,浅笑着道:“耶耶,故意让缺给我,不就是诱我下这一步么?”
皇帝看着她,半晌,才抚膝大笑,笑着笑着,叹了口气:“狻猊儿大了,不和小时候那般贴心,什么话都和耶耶说得清清楚楚,反而学起了和尚,打得机锋禅语非要人拐着弯去想下头是什么意思。”
他摆了摆手:“人智有限,想一步可,想十步可,百步、千步,就太远了。”
李安然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手中的子,落在了天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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