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郑一娘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始紧张。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往手脚涌去。
这未来指向的,到底会是什么,无人能够知晓。
只是她们都明白,如果不踏出这一步,只能任由自己困死在现在的囹圄之中罢了。
她们是决策者,她们身上背负的是许许多多跟随自己的人的未来,所以,她们必须有踏出这一步的魄力。
谨慎的,也是蛮勇的。
郑一娘如是。
李安然……也如是。
月色如水倾泻,郑一娘一身男装登上由自己人把持着的花船,她到底还是在出来之前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又将头发细细篦过,梳了个简单的团子髻。
花船在珍珠江上面徐徐前进,却见对面也驶来一艘大小差不多的花船,两艘船交汇,双双停住。
这里是珍珠江的入海口,作为熟悉这一代水文的海匪,哪怕是交涉失败之后,他们也能跳进水里,凭借着优秀的水性逃脱。
郑一娘以前是采珠女,无论是水性还是憋气,在青衣帮中也少有人能和她媲美。
她站在花船的船头,对着那艘花船道:“来者可是宁王殿下。”
对面沉默了一瞬之后,便有一个女声道:“崔御史何在?”
郑一娘道:“我家帮主留他还有话要说,便派我来同宁王殿下交涉。”
船里头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嗤笑声。
只是听上去和之前那个询问崔肃下落的女声并不相似。
没一会,那边花船楼里便走出来一个身量高挑的身影,如今威州天气已经渐渐回温,晚上也不怎么冷了,对方披着薄薄的坎肩,身上穿着一套齐胸襦裙,颜色明明很淡雅,却在火光照亮她面庞的时候,骤然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充满侵略性的浓艳来。
郑一娘看着她,似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的心神都被这个美丽而危险的“人”给攫夺走了。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令人恐惧的同时,偏偏又是那么让人移不开目光。
“谈事情,我喜欢用聪明人的方式。”李安然对着自称是“帮主身边心腹”的男装丽人笑道,“郑娘子既然亲自来了,何不过来同孤促膝长谈?”
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人,看上去好像有着浑身的胆,迈向未来的每一步连犹豫的时间都比旁人短。
第86章 “我都知道,法师安心。”……
没有人知道李安然和郑一娘在珍珠江的花船上到底聊了些什么, 即使是史书上,也只记载了“秉烛促膝,交心长叹”这八个字。
而在郑一娘回到水寨之后, 在崔肃的出谋划策之下,带着自己的心腹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一击重创了当时和青衣帮分庭抗礼的刀疤帮, 同时借着庆功会的机会, 将青衣帮中对“投诚官兵”持有反对态度的长老们一举赶出了青衣帮。
他们在青衣帮投效多年, 郑一娘不能因为他们不同意投效就要了他们全家老小的命,这会让她在愿意投效的帮众之间失去威信。
所以,崔肃和她选择了折中的方法, 先拿下巴老头,再借着庆功宴将自己想要投效李安然的想法表达出来,一些原先是给逼得没有办法才来投效青衣帮的帮众自然是愿意的,毕竟当兵比当匪说得出去。
更有些脑筋活络的,有野心的,自然知道大周海疆水师刚刚才有个建立的苗头,他们这些第一批进入水师投效的兵,才是最有可能靠着军功发家的那一批——在水寨里,撑死也就是当个小头目, 去当兵,那可是有机会做官的。
至于那些原本就有些摇摆的, 郑一娘把选项放在他们的面前,又知道即将统领海疆水师的人是那个大周女子封王第一人的李安然——她素来有善待麾下战士的贤明, 心里的担忧先下了一半。
郑一娘当年接手青衣帮的时候, 为了保证青衣帮在海上的战斗力,定下了一系列非常严苛的规矩,这规矩保证了青衣帮在诸多海匪集团之中脱颖而出的战斗力, 同时也和赤旗军原本就有的一些规矩有重合之处,所以青衣帮融入李安然带来的赤旗军并不难。
说到这里,事后知道青衣帮规矩的李安然也不得不多感叹一句——青衣帮现在的规矩可比她当初刚刚接手边疆军的时候像样多了。
至于那些死活不愿意接受青衣帮投诚的长老,在压倒性的同意人数之下,郑一娘还是给了对方一笔钱,让他回到岸上安置全家老小。
其实她也想过自己这么做可能会引起一些老派长老的不满,毕竟青衣帮是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她现在为了“荣华富贵”反而去投效朝廷,将一众兄弟交在什么王爷的手里,这些老人心里根本过不去这个坎。
哪怕她跟他们解释,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以威州、南州等地为起点,建立一条辐射交趾、暹罗、婆罗洲、新罗以及扶桑的商道,到时候他们这些海匪一定是对方重点扫除的对象,等到那时候别说是荣华富贵了,恐怕会直接成为过街老鼠。
对方的心却依然还是钻在那个牛角尖里不肯出来。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郑一娘对所有帮众说的自己选择投诚的理由是为他们谋出路,这并没有说谎。
只是她还有一些话藏在了自己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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