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义有些手抖地接了过去,行了一礼就出去安排了。
他的反应如此之大,当然是因为眼前的小宫女来路不明,手里的药方更是没有经过检验,陛下现如今的情况日渐糟糕,就有许多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光是这一次上朝,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杀机重重。
就算是现在,大殿外面还藏着数量巨大的黑甲卫,多少人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呀。这个时候还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陈秋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
他并不是彻底相信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的理智告诉他她很可疑,可是仿佛他的心脏却不受控制,让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委屈,像是一种天生的偏爱。
事已至此,他的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就算是真的一碗毒药,又有什么太大的妨碍?本来就穷途末路了,她要给他,他就喝吧
长发的青年有些疲倦地微微阖上那双漂亮的凤眼,轻声道,“不哭了。”
姜小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好说话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
其实暴君秋从来没有少年秋的好脾气,他总是暴躁又冷酷,像是只攻击性很强的猛兽。
可是这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像是很累很累,就连那攻击性极强的一面仿佛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消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在面对她的时候,那些攻击性、警惕心,仿佛都提不起任何精力了。比起前面见面的两次,他真的情况糟糕了很多很多。
他现在如此疲惫地阖上眼,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用尽了他力气,顺着她小卷毛的手指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那双节骨分明又伤痕累累的大手,突然间被一只小了一号的软软小手给抓住了。
在一片剧烈的头疼,和因为头疼引起的耳鸣中,长发的青年突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蜜桃香味,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分开了他早就因为扣在轮椅上发白的手指,十指相扣的,再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的额头抵在了小姑娘的脖颈间,半边鬼魅般的红纹被长发遮住,剩下的半边苍白的面容,竟然有一股不符合他气质的病弱。
张德义很快就端着药碗走来了,见到陛下睡着了,又惊又喜地放轻了脚步。
姜小圆刚刚想要起来接过药,就听见了张德义语气有些紧张,近乎哀求地小声说道,
“姑娘,您别动,陛下已经两天没阖眼了。您别担心,药一直在熬着,陛下醒来再喝也来得及,让他先睡一会儿吧。”
姜小圆一愣,低下头,果然看见了长发的青年,眼底一片的乌黑。
他已经睡着了,额头抵着她的肩,明明是个很警觉的人,却连他们刚刚说话的动静没有听见。
她觉得嗓子堵堵的,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
怎么不睡觉呢?
张德义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下,连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回答她的声音也是极小的,但在空旷的勤政殿里十分清晰。
“头疼,睡不着。”
短短的几个字,已经解释了很多了。
她感冒的时候头疼都会抱着脑袋睡不着,更何况他是无时不刻不疼呢?
姜小圆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抱紧了长发的青年,心里万分庆幸自己现在过来了。
青年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一直等到了有小太监进来换熏香,姜小圆才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往香炉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香味一阵阵的传进她的鼻尖,姜小圆突然间就精神了。
这个熏香的味道……
姜小圆瞪圆了眼睛——分明就是当年在容安宫,容妃拿来诱发少年秋身体里红鸠毒性的那个药引!
那药引的香味混杂在好闻的安神香里面,其实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但是当时容妃把少年秋丢进了一个熏满了这股味道的宫殿里足足一个晚上,那是姜小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噩梦,她将那个味道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
饶是只有一点点的痕迹,姜小圆也一下子就闻到了。
其实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气味有点不对,只是当时她想到这是暴君秋就心乱如麻,注意力全在暴君秋的身上,压根没有分神去注意那东西。
这个世界的暴君秋可能事到如今都不知道红鸠还有药引的存在,毕竟如果不是当时容妃突然用这一招想要把秋秋逼疯的话,姜小圆也不知道红鸠能这么邪门……
这股味道越来越重,怀里的青年果然再次皱起了眉。
这个药引到底在暴君秋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用了多久?是不是暴君秋最近的频繁的复发和这个药引也有莫大的关系?
本来红鸠之毒已经深入骨髓,暴君秋的病情就已经慢慢地加重了,还有人要拿着药引来加速,仿佛生怕他能活得太久!
他都成这样了,甚至在她来之前日日夜夜都因为头疼睡不着,还嫌不够么?
她确定那是药引无疑,但是她饶是气得浑身发抖,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能把毒药下到了勤政殿里,绝对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姜小圆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暴君身边到底哪些人可信都不知道,跟在少年秋身边那么久,姜小圆也算是学聪明了,找了个借口小声示意张德义把熏香撤下去,说是味道有些熏,张德义果然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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