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都坚称自己是个小神仙, 也不和他说那些事情, 后来和他摊牌了,却也不记得和他说了。
此时也开始勉强地和他说了起来。
其实姜小圆才上大学那年就出了车祸,此后百年里都在管理局摸鱼,比起漫长的百年,现世人生的记忆,都慢慢地模糊了。
只是说着说着,就还真的渐渐地都想起来了,爸爸的祖传绝学还有糖醋排骨、担心成绩热衷于给她买各种补脑产品的妈妈……
只是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床上不是被弄哭的,她的抽泣声让他心脏也跟着抽疼,他摸着她的长发,像是哄一只猫,“乖乖,是我不好。”
因为英年早逝,在管理局百年已过,前尘往事都是上辈子了,就算是她选择转世回现代,那也过去很多很多年了。父母早已转世,都是安稳顺遂的人生,百年的时间姜小圆已经调整得很好了,只是回头想想,其实也是孤零零的。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问他,“以后你也会做个好爹爹的,是不是?”
陈秋一顿,却是哑然失笑,万分郑重道,
“好。”
夜是那样的漫长,案几上的玉盏,也终于不负众望地被撞碎了。
*
永嘉十五年,秋末,函越关破。
镇南王带领着据说的十五万大军挥师直上,朝着汴京扑过去!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函越关是汴京的咽喉,函越关都被攻破了,汴京再无险可依,整个朝廷都陷入了恐慌当中。
偏偏萧将军的兵马迟迟不来,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汴京的守卫军了——汴京号称十万守卫军,如果对上镇南王,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
当然了,这是那些心存侥幸之人的想法。深知汴京守卫军底细的大臣们,都直接上书,纷纷建议皇帝往北迁都。说是迁都,其实就是逃跑了,说出去不好听,也有辱国格,有骨气
的大臣们认为迁都太懦弱,应当拼死抵抗。
两方人马一直来回吵架,一直吵到了镇南王的大军来到了汴京城外,兵临城下了,才终于消停了。
宫里都是兵荒马乱,宫外的大臣早就有人提前把家眷送出了汴京城……
也是直到了这个时候,一直以来只关心余贵人肚子里的孩子的容妃,这才终于意识到了,镇南王真的打过来了——这个杀了她儿子的仇人,真的要杀进汴京城里了!他不仅仅要杀了她的儿子,恐怕连她和永嘉帝,都要一起杀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容妃的心思,才会终于从这些蝇营狗苟的算计里面拔出来,她听着太监汇报今天上朝时的乱象,才恍惚间想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余贵人、皇陵里的三皇子,还派得上用处么?
永嘉帝此前在迁都和不迁都之间犹豫,却错过了最佳的选择时机,此时此刻,除了战,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于是这个日薄西山的皇帝,终于爆发出来了一点点年轻时候的意气,咬咬牙,选择拼一把,下了死命令——
守住汴京城!退者杀无赦!
汴京的所有官员都接到了这个命令,皇帝这是来真的了,要和镇南王拼死一战了!
守城卫布防、神机营调兵!这个时候,大臣们都爆发出来了空前的士气,斗志昂扬,企图挡住镇南王的锐气之师。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多年没有战事,汴京的守卫军能用的真的不多了;神机营数十年没有调用,炮台进水、兵器都生锈了;多年的重文轻武,留在汴京的将领更是尸位素餐,得用的没几个了……
就这样,和镇南王一路杀气凌然的大军如何比?
偏偏萧将军是秦家的老部下,忠心耿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驰援汴京。汴京只能靠着自己的人和镇南王死磕。
永嘉帝恐怕这辈子都想不到,号称十万守军的汴京,和镇南王的人打,这一场战事,竟然只打了五天!
第一天的时候,听到了奏报的时候,永嘉帝还会勃然大怒,会惩治守卫不力的官员;第二天的时候,永嘉帝还会怒斥,还会召集大臣商讨对策……
但是第三天、第四天……
每一天早上,皇帝都能够听到某某门失守、某某大将被俘虏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全都渐渐麻木了。
这里守不住!那里也守不住!
按理说,汴京的守卫军虽然不行,拖个十天半个月却也不难。永嘉帝如何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和每个亡国之君一样,他开始无比悔恨、无比痛苦,如果他早一点注意到这些变化、及时治理,何至于此啊!
一直到了第四天,百般焦急的容妃才终于见到了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永嘉帝。
这个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疲惫又无力的样子来,此时此刻,他不像是个帝王,像是每个中年失意的男人。
容妃都惊了,她颤抖着嘴唇问永嘉帝,“陛下,还能守多久?”
永嘉帝怒吼了一声,把这个自己宠了半辈子的女人,用一个茶杯砸了出去。
容妃用手帕捂住自己流血的额头,无言的恐慌包围了她,这个战无不胜的女人,当最擅长的蝇营狗苟都派不上用处之后,她陷入了无比的茫然当中。
当她的儿子陈端死的时候,容妃大哭、歇斯底里,悲痛欲绝,但是她那个时候,都从不迷茫,因为她知道,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后招,她可以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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