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家仗着姝娘有几分姿色,且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贤惠,扬言只要肯出三两彩礼,当即就能把人领回去。
这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普通农户辛苦一年怕还赚不上二两银子,都交去了吃穿用度,往往兜比脸还干净,哪还会有余的,故就算是有心的,都教这笔钱吓得退避三舍。
毕竟这姝娘再勤快再漂亮,娶回家也就是用来干活做饭生孩子的,而且多个人还多份口粮,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实在不值得这些多银两。
也有人家上门同秦佃户讨价还价的,都是自信满满地来,耷拉着脸回去。有急了眼的,说秦佃户这般要求,姝娘怕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了。秦佃户冷着脸不理,整个人掉进钱眼子了,仍是死咬着这三两银子不肯松口。
如此耗了半个月,还是没个结果,周遭的人反而更加好奇,一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看哪家人傻钱多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没曾想不过几日,原本愁眉苦脸的秦佃户忽就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有心人一问,果然是姝娘的事定了,又问是哪户人家,秦佃户还得意洋洋道是长平村刘猎户家的儿子。
村里人大惊,向来知道秦佃户对姝娘狠,心情不顺动辄打骂,如今竟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谁不知道长平村刘猎户家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个独子刘淮早在七岁时就在镇上走丢了,虽至今生死未卜,但村里都当他是个死人了。一时间流言纷纷,都以为这刘家是要买了姝娘给他那儿子配冥婚。
到了成亲那日,十里八乡凑热闹的将刘猎户家堵了个严严实实,倒是没看见棺材牌位,只见姝娘蒙着红盖头,在喜娘的指引下,抱着公鸡拜了堂。
自此,姝娘担着刘淮媳妇的名头,生生守了活寡。
直到一年前,刘猎户夫妇相继离世,独留姝娘一人住在了刘家空荡荡的院落里。
正说道间,只见小溪对面,春桃跨过木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戴着蓝头巾,背着竹篓的年轻女子,正是秦姝娘。
离得近了,她勾唇轻笑,同妇人们招呼。
她这不笑还好,一笑可让溪边众人看愣了神。
可不怨村里那么多男人惦记,要说这刘家寡妇实在长得好。
没来刘家前,秦姝娘虽眉眼生得不赖,可因佃户家活重又不给吃饱,未免有些面黄肌瘦。可自打嫁入了刘家,刘家夫妇将这些年没能给刘淮的爱都转嫁到了姝娘身上,是真心将姝娘当亲女儿疼,处处拣着好的给她,也不舍得让她干重活。
四年下来,姝娘逐渐张开了,身子跟抽条的杨柳似的,高挑纤细,皮肤养得白皙透亮,姿容愈发出众。鼻梁高挺,眉若远黛,尤其是一双秋水剪眸笑起来流光溢彩,顾盼生姿。
原本裹着臃肿的冬衣也看不出姝娘的身姿,可如今天儿热了,轻薄的春衫一换,随风裹出姝娘细柳般的腰肢,盈盈一握,连带那胸脯鼓鼓胀胀,竟比去岁入冬前还要丰腴几分,挤得那一身衣裳明显小了尺寸。
见一身布衣荆钗的姝娘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去,王竹儿心中不爽利,扁了扁嘴,旋即笑着提声道:“姝娘,我看你这头巾戴了好些年都旧得发白了,我那里还有做袄子剩下的边角料子,不如你拿去,做个头巾正好。”
姝娘只笑了笑:“不用了,你那些料子金贵,还是自己留着,做个帕子也好,我这头巾还能戴呢。”
王竹儿本想向姝娘炫耀,顺势膈应她一番,没曾想姝娘说话间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王竹儿顿觉得没趣,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寡妇置什么气。她往后是要被哥哥接进京城过好日子的,不像姝娘,一辈子都得在这偏僻的村子里种地苟活,多可怜啊。
如此想着,王竹儿心里好受了许多,不再理会姝娘,转而继续叨叨起她哥哥王卓送来那些好物什。
离溪边远了一些后,春桃忍不住轻哼一声:“你瞧她那幅嘴脸,得意得跟什么似的。”
姝娘淡然一笑:“她哥哥为国尽忠,现在当上了将军,她高兴也是难免的。”
“姐姐你心真大,她一向嫉妒姐姐你长得比她漂亮,你难道看不出来,刚刚她就是故意向你炫耀呢!”
“你呀你,可别说了。”姝娘提了提背篓,她向来不在意这些,“与其嚼这个口舌,不如多绣两块帕子,学做两道菜。”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去,还没入家门,就见一辆骡车停在刘家院门口,秦老三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道:“姝娘,你赶紧回去吧,你爹昨夜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下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秦老三还没说完,春桃就皱眉扯了扯姝娘的衣袖,姝娘低头笑了笑,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哪里不明白,这只怕又是她爹娘使得什么伎俩。
自打刘母去了,刘家无人以后,秦佃户就时时起这种心思,对外说是看她年纪轻轻太可怜,心疼她,其实就是仗着是她亲爹,想再卖她一回。
“摔下来请大夫看看就是,三叔来找我做什么。”秦姝娘绕过秦老三,往院子里走。
“你这是什么话,姝娘,那好歹是你爹,他伤得可重了,流了好多血,现在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他就想见你一面呢。”
姝娘放下背篓,唇角轻扬,像听到什么笑话。
秦佃户可从没在心里把她当成女儿,就是真要死了想见的也不会是她,在他眼里,院子里那头耕地的老牛和下蛋的母鸡都比她来得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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