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山时,已过了卯时,姝娘瞧见坟前有一些烧尽的纸灰,而且坟冢上异常干净,一根杂草也无,便知有人来过了。
也不知是谁,大清早来此祭拜。
姝娘只疑惑了一下,没有多想,毕竟她公婆生前人缘好,村里会有人前来祭拜也不意外。她将贡品摆出来,上了一炷香,磕了几个响头,又跪在坟前碎碎地说了些话,才起身下山去。
回到家后,姝娘撩起浸在杨桐汁水的糯米看了看,见泡得差不多了,便取出来,放进了蒸笼里。
乌米饭刚蒸上,小虎子便小跑进来,大老远就喊道:“姝娘姐姐,我来吃青明团子和乌米饭啦。”
姝娘透过灶房的窗子往外望,见跟在小虎子后头的沈重樾也缓步进来,唇间不自觉泛起淡淡的笑意,拿起灶台上早就备好的青明团子就端了出去。
她将盘子搁在外头的石桌上,顺势问:“公子的伤可好些了,还疼得厉害吗?”
沈重樾答道:“小娘子的药极好,早便不疼了。”
姝娘这才放下心来,指了指盘中的青明团子,“甜咸我都做了,这圆的是豆沙馅的,略有些扁的我在里头放了马兰炒笋丝。你们喜欢什么便拿着吃,乌米饭在做,还要过一会儿呢。”
那青明团子油绿如玉,色泽诱人,小虎子上来就抓了个咸馅的,这甜的青明团子倒是见多了,咸馅还真没怎么尝过。
馅料里不止马兰和笋丝,还有切碎的香檀和豆干,一口咬下去,散发着清淡艾草香气的糯米皮儿混着咸香的馅料,滋味丰富。
小虎子塞了满嘴,囫囵吞下后,连道好吃。
姝娘用余光瞥向沈重樾,见他尝了个豆沙馅的,虽神色如常,但紧接着又从盘中拿了一个。
对下厨的人来说,最大的犒劳无疑是吃的人对菜肴的肯定和赞赏。
姝娘眉宇间透出几分欢悦,这才满意地折身回了灶房。
沈重樾不是个喜甜的人,可尝了这青明团子后却有些意外,糯韧绵软却不粘牙的外皮下裹着的豆沙馅儿甜而不腻,吃完后,唇齿间满是清香,回味悠长,竟让他忍不住伸手拿了第二个。
院中的两人大快朵颐间,外头突然喧闹起来。
原是春桃拉着许大成,正往刘家走来,她边踏进院子,边喊道:“姝娘姐姐,我和我哥来玩儿了。”
跟在后头的许大成稍显别扭,可见姝娘出现在灶房门口,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傻乎乎的笑。
“来得正好,你们若不来,待会儿我也是要送青明团子去的。”姝娘又从里头端出一个盘儿来,“你们再等等,乌米饭刚蒸上,一会儿便好了,你们先坐。”
姝娘说罢,转身从廊下提了个木桶,往院子的角落里走。
小虎子随口问了一句:“姝娘姐姐,你干嘛去?”
“灶房的水缸里没水了,我去打两桶。”姝娘答。
“可要帮忙?”
“我帮你吧。”
两道几乎同样发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出声的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气氛倏然变得微妙起来。
姝娘在沈重樾和许大成间来回看了一眼,轻笑道:“不必了,打水而已,我还提得动。”
这些活她打小便干,都已经习惯了,哪儿需要人帮忙。
待姝娘走远了,春桃在石桌底下暗暗踩了许大成一脚,努努嘴,冲他使劲打眼色。许大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起身去帮姝娘。
见沈重樾将视线落在许大成身上,春桃担心他也跟去,忽得开口道:“沈公子,你在长平村住了一个多月了吧,打算何时离开?”
春桃的心思昭然若揭,沈重樾不至于看不出来,他顿了顿,凉声道:“再过一阵吧。”
那厢,姝娘将水桶提上来,快至井口,忽得伸出一只大手,帮了她一把。
喉咙里的“公子”二字正欲吐出,转头看见许大成,姝娘慌忙闭牢了嘴,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为何下意识觉得来帮她的会是那沈公子。
“多谢大成哥。”姝娘扯起嘴角有礼地笑了笑。
“谢什么,都是邻居。”
许大成拎起水桶,两人并肩往灶房走。
一路上,许大成几次张嘴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和姝娘聊什么,眼神乱瞟,便瞥见石桌上的青明团子。
“我想起刘婶在时,每回清明,就常做青明团子给我和春桃吃。后来你进了刘家,刘婶还亲手教你怎么做青明团子呢。”
孙大娘一家并非一开始就住在长平村,是后头搬来的,孙大娘的丈夫病逝后,她被叔伯排挤欺负,一气之下就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这里。
为了维持家用,孙大娘晚上织布,白天拿到镇上去卖,许大成和春桃便托周氏照顾着,自然也与周氏很亲。
“是啊,我记得我头一回做青明团子怎也做不好,废了不少糯米粉呢。”
听许大成提起周氏,姝娘说话间脸上不由得泛起柔和的笑意。
而这笑靥恰好被沈重樾看了去。
春桃见沈重樾的目光始终随着姝娘游走,心下不喜,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倏然问小虎子:“哎,你觉得我哥和姝娘姐姐相不相配?”
“相配?”小虎子咬着青明团子,懵懵懂懂道,“什么相配?”
春桃本也没指望他回答,顺势向沈重樾看去,“公子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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