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病倒,他都会感到身心俱疲,说不出的孤寂。
一会儿,太医到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在催促之下跑得额头冒汗,上气不接下气。
华梓倾一本正经地说:“眼下皇上病着,我明日便去和太后说说,太医们得身强体壮,才能更方便治病救人。以后,每天太医们全都出去跑三里地,再回宫来当值,坚持锻炼身体,这样对大家都好。”
三里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对太医来说可是要了老命。那太医正给皇帝行礼,听了这话,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李成禧解围:“这个且再议,赶紧给皇上瞧瞧。”
太医这才抹着额头上前,隔着丝帕去搭皇帝的手腕。
皇帝素来气血虚,动不动就病,太医诊了脉,倒也没发现特别的病症。他说:“若是今夜不发热,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便无碍了;但若是夜里起烧,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只能静养。”
皇帝体弱,要是病来如山倒,他那身子根本抗不住,全靠药顶着。
李成禧几个都苦着脸,皇帝生病是大事,谁听了都愁。
华梓倾站在床边,语气很肯定:“不会的。臣命硬,从小就没怎么病过,今晚臣守着皇上,皇上一定没事的。”
皇帝有气无力地阖着眼,听见她的话,觉得没什么逻辑。但说不清为什么,她这人闹归闹,每次真出了事,她总能用她最简单的态度,让人感到心安。
第20章 香囊 岁岁常相见
不知是运气还是巧合,总之这一次,华梓倾的预言应验了,皇帝夜里并有没起烧。
他醒时,华梓倾早就离开了。
尚仪并没有为皇帝上夜的职责,她守到丑时将尽,太医确认安然无虞,她便自行回了春晖堂。
皇帝一边叫小由子为他更衣,一边听着李成禧说了这些事。他抬着胳膊发了会儿呆,总觉得华梓倾走前曾进房来看过他。
她用手试过他的额头,帮他掖过被角,那袖底有熏在衣服上那种淡淡的兰香,御前伺候的人没有女子,只能是她。
昨夜是华梓倾把他背出沁芳池,还守了他半晚上。她来御前当差,几乎没做过尚仪的本职,行事作风皆不着调,不过现在想想,她倒也还算……忠诚贴心。
皇帝今日仍然没有耽误早朝,带病早起,一直撑到散朝后才用了早膳和汤药。
他回了养心殿,太后带了人过来,好一番嘘寒问暖。
皇帝摒退了左右,开门见山地问太后:“昨日,是您叫人把华梓倾骗去沁芳殿的?”
谢太后略显尴尬,又很快恢复了自然神色。她若是存心隐瞒皇帝,就不会让南霜去做此事。
“怎么能叫骗呢?那叫哄。”
“……”皇帝盯着她,眼神是在问,哄和骗的区别在哪里?
太后笑了笑,唇色分外明艳。“皇帝聪慧,可有些事,恐怕连秦太妃都悟出来了,你却不明白。”
“何事?”
“那日,秦太妃也在,梓倾丫头说,她这么些年丝巾覆面,其实是先帝的主意。”
“那又如何?”
对于华梓倾的容貌,虽然那天在碧波湖边,皇帝也曾被惊艳到,但是,对比大多人惊鸿一瞥的诧异,他的反应还算淡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恶意地想象过面巾下会是怎样一张被毁容的脸。没有预期,也就没有太多意外。
他更关注的,是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明眸善睐,盈盈秋水,静时清明澄澈,动时顾盼生辉。而且,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难道皇帝看不出来,华凌风之后,先帝对华家人唯一看重的,只有这个孙女华梓倾。先帝早知她有倾城之姿,少不得被冯光那样的纨绔打主意,普通人家护不住她。若只是想为她赐个好归宿,先帝殡天时她已经十四了,大可以亲自为她指婚。”
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可是,先帝却把这事交给了你,当时你也不过十四,与梓倾丫头一般大。先帝此举,未必没有别的意思。皇帝,你且细想想。”
窗棂透进来的光浅浅地落在他的侧脸,浓密的睫毛轻颤,像蝴蝶蠢蠢欲动的翅膀。
小时候,华梓倾几番被接进宫来,与沈奕白一处玩耍,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同她年纪相仿的缘故。
先帝临终前,明明有时间亲自为她挑个好归宿,却将一个姑娘的终身大事,交托在一个青涩少年的手中。
如今想来,先帝或许真的是有心成就沈奕白和华梓倾的一段姻缘,只不过,少时的沈奕白太无能,而少时的华梓倾却很出色,先帝不愿用皇命捆绑出一对怨偶。
皇帝沉闷了半天:“父皇一向看人最准,只这事上,怕是看走了眼。华梓倾哪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她若能将母后这雍容华贵的气度学上一成,朕也便不说什么了。”
“属你嘴甜!”太后淡笑一下,又面带郁色感慨起来,“哀家可并没有做过皇后,先帝在时,不过是个淑妃。”
“梓倾丫头与那些闺阁女子不同,她自幼丧母,父亲懦弱无能,她十一岁便跟随祖父南征北战,出入军营。军营里长大的姑娘,言行不拘小节,自然与众不同些。她虽然武功身手不输男儿,却到底女子心性,哀家听闻,她少时常着一件素白披风,倒用绯色布料做内里,策马飞奔之时,披风扬起,远看宛如云霞。军中许多人,便笑称她为云霞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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