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林桃已经喂好奶了,叫李成蹊再烧点水,等会儿还得给玥玥洗澡。
恰好家里水缸里没多少水了,今天洗完澡,明天估计就不够用了。平时都是李成蹊下班回来去挑水的,李成蹊拿起扁担和水桶出门挑水。
林桃则是抱着玥玥从房间里出来,说着话逗她。
李国栋对她说道:“林桃,我有话要跟你谈谈。”
林桃看了他一眼,李国栋十来岁从游击队开始当兵,当了四五十年的兵,身上有一种军人的威严,看起来十分的严肃。
这种严肃要比李成蹊的严肃可怕,因为李成蹊只是在外面严肃,在面对林桃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
不过林桃并不怕李国栋,非但不怕他,甚至因为李成蹊和陆向春的事情,林桃心里很看不起李国栋。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都听着的。”林桃深吸一口气,说道。
李国栋要说的倒不是林桃的问题,今天这短暂的时间,他对林桃的印象说不上很好,但也说不上很坏。
觉得这个儿媳妇牙尖嘴利的,说话太呛人了,也如张素芬说的那样,有点没大没小,眼中没有对长辈应有的尊重。
这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比如她明知道他们今天会上岛,但是却不早点下班回家做准备,客房不铺床,今天烧的菜味道虽然不错,但是菜色十分普通。
不过林桃有些方面,又让他觉得这个儿媳妇也还不错,能教书,能说出女人要有自己的工作,不能什么都靠男人的话,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孩子也带得好,这些就很好。
就是这脾气,只怕跟李成蹊那个混小子一样。
李国栋自认为他已经看透了林桃的本质,他毕竟做了几十年的上位者,又做了十来年的一把手,自诩看人的本事不错。
“林桃,你作为成蹊的老婆,不光是上班,照顾好孩子就行了的。你还得多劝劝他,都当爸的人了,脾气也该改改了。之前你们到了上海,也不回家看看我们两个长辈也就算了,这回我和你婆婆不远万里,特地过来看你们和孩子,他还板起一张脸,连我主动跟他说话都不怎么理会,好像他是老子,我才是儿子,谁家儿子是这么对老子的?”李国栋‘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桃不听他那些‘老子’、‘儿子’的,只冷着一张脸问他:“那你知道成蹊为什么会这样吗?”
一句话,让李国栋变得沉默。
他当然知道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在产房外,他让李成蹊先过去,他等等就来,李成蹊当时咬牙切齿说他不是他爸爸的情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还记得住。
李国栋叹了一口气:“当时那个情况,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当时孩子生下来,他确定张素芬和孩子都没事之后,立马就去看了陆向春,可一切都晚了,白布已经盖上了陆向春的脸。
其实李成蹊并没有把当年的很多细节说给林桃听,但林桃仍旧可以体会到陆向春当时的绝望和悲哀。
林桃红了眼,问李国栋:“那你让成蹊又怎么办?那是他妈妈,他亲妈在弥留之际了,想要见你一面,他去求你见他妈一面,可你呢?你没去。直到婆婆死,你都没来……生孩子有医生在,你当时已经签了字了,就是选择相信医生,你在外面其实帮不了什么忙,你能帮忙接生吗?不能。”
“你说你为难,实际上你已经做了选择,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放弃了婆婆。怎么没放弃呢,婆婆生死不明的时候,你娶了别的女人,婆婆为你受了那么多折磨,你有觉得你对不起她过吗?”
李国栋沉痛不已:“我对不起她,我一直都觉得我对不起她!我连做梦都梦到自己跪在向春面前,说自己对不起她。”
林桃摇头:“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有了小儿子,也不管成蹊,他从小上寄宿学校,你说是成蹊的脾气不好不让你接近,但你真的想过要好好关心他了解他吗?你没有,你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李国栋反驳道:“我一直都想关心成蹊,是他对他妈死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肯接受我这个爸爸。当初把他接到家里,他很抵触,他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宁愿去上寄宿学校。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在恨我,就连结了婚,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这个当爸的一声,是他眼里没有我这个爸爸。你说我不管他,我要是真不管他,他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团长?”
这话可真把林桃给逗笑了。
可是笑着笑着,她眼中就泛起了泪光,看着面前自以为是的李国栋。她觉得真可笑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大的人呢?
“你以为成蹊能当上团长是因为你关系?李首长,你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于可笑了吧?你这么说,把成蹊的努力置于何地?你以为他这么些年在部队里就是绣花枕头吗?你以为他到如今这样的地位是靠你这个爸爸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打仗受过伤?成蹊肩头中的那一枪,是63年那年打仗受的伤,他立了二等功,因此从连长升为副营,他背上的那块疤,是67年那年被流弹划伤的,立了一等功!是头一个连着升了两级从副营到团长的!当时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李首长,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抹去他的努力,到头来,在你的眼里,成蹊的军功章都成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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