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芙忽然转向曹锦丽,对她先行一礼,又问:“夫人当日一直与世子在一处,敢问夫人,世子当日到底是几时开始发病,几时身亡的呢?”
曹锦丽没想到这小女子竟敢直接盘问自己,心脏不由一突,又是紧张又是气恼,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看向身边的翠丝,翠丝一个眼神便会了意,挺着胸膛从后头迈出一步,斥道:“你这女子好没规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便敢向我们夫人问话!”
秦山芙才不吃这套尊卑,自是不怕她,“我可不知公堂验证事实还要讲尊卑的。本朝律法可有禁止平民不得向贵人发问的规矩?”
翠丝没想到她竟理直气壮反击回来,秦山芙直接戳穿了说:“怕是你们心虚,扯这些借口不敢直接回我的话吧!”
公堂之上讲话,要的就是撕破脸皮,直言快语。可曹锦丽自小养在高门后院,她们这些贵女,办事说话从来都讲究说三分,留七分,惯于打哑谜,来回琢磨着对方的弦外之音。眼下碰上秦山芙这么个炮仗,一时竟没了应对法子。
她没法直接收拾秦山芙,气得只好转向康若滨对他施压:“康大人,你这公堂还有没有规矩了!”
康若滨却也犯难。
他虽然也很不想听秦山芙说话,但总不好曹锦丽不让秦山芙说话,他就真不让她说话,否则他不摆明了是宁平侯府手上的工具?要说之前关起门来也就罢了,眼下外头还那么多人盯着,让他怎么偏私。
而秦山芙也不给康若滨决断的机会,这狗官嘴里八成吐不出象牙,于是她又道:“这么件小事也能掰扯半天。那好,我不给大人和夫人出难题。”
她忽然指向翠丝道:“既然夫人觉得我不配问她,无妨,那就你来回答。你这个连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上的婢子,总不好说比我这个自由身高贵吧?”
翠丝几乎恼羞成怒,一双杏眼恨恨盯秦山芙,却一句反驳的话也想不出来。曹锦丽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康若滨闷声思忖半晌,只好对翠丝道:“罢了,你便回她一回。世子到底何时发病的?”
翠丝无法,只好冷着脸惜字如金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世子在路上发了疾,快到侯府的时候就不行了。”
“记不清没事,我帮你捋一捋你就想起来了。”秦山芙问她:“夫人当日带着世子从曹府出来,于未初二刻左右到沈府门前,这段时间,世子是否发病?”
翠丝暗暗掐紧了手心,镇静道:“没有。”
“世子脸色如何?”
“记不清了。”
这便是准备咬死一问三不知了。
然而秦山芙不急,准备慢慢一件一件仔细问。
“可是据我所知,当时夫人带着世子却是过沈府的门而不入,又重新回了曹府去取东西。再启程的这段时间,世子可有发病?”
翠丝仔细掂量了一下,答道:“也没有。”
秦山芙笑了,“哦,我明白了。这段时间世子都没发病,所以你和夫人才不着急走最近的路回沈府,反而绕了远路,是么?”
翠丝和一旁的曹锦丽骇然,这女子怎么连这个细节都知道?!
当日沈束与范缙争执过后脸色已不大好,那时宴会人多眼杂,曹锦丽作为嫡母不好置身事外,只好过去带他离开,准备将他扔回沈府了事。
沈束的旧疾早已不如小时候严重,虽会偶尔犯病,但自己喘两下便缓过去了。那日沈束上了车后脸色愈发难看,闭着眼睛靠在车上,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显然是已经开始难受了。
那时车辆其实已经到了沈府,可曹锦丽看着他难受闭眼的样子忽然心生一计:倘若这辆车就这样走下去,一直不回沈府呢?
那时翠丝就在车内,翠丝是何等伶俐的人,只用看一眼自己主子的眼神,便知道要做什么事。
于是她吩咐石锐调转车头往曹府回去,说是要取落下的东西,又趁着沈束闭眼偷偷摘了他腰间常放药物的香袋。而到了曹府,她便装模作样下去空转一圈,顺手将香袋塞入石子丢入池塘,又磨了些时间才返回车内。
可是谁也没想到,沈束这病秧子看着情况不佳,却很是撑了一阵子,直到翠丝重新上车,他还剩着迷离的意识。
“我的药没了……到府里了么?”沈束虚虚开口,话里全是气音。
翠丝堆了笑脸安抚他:“就快到了,世子爷,我们马上回去。”
然后她与曹锦丽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转头却吩咐石锐往南边的官道上驶去了。
当日发生的事,恍若昨日才经历过,翠丝什么都记得。她甚至还记得沈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惨白如纸的双唇,以及如风箱般聒噪的喘气声。可是此刻,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翠丝面若寒霜,对着秦山芙锐利的双眸却毫不躲闪,装作听不懂她的话:“什么绕了远路?回沈府不就一条官道?”
“是一条官道没错,但你们第二次从曹府门口出来,是朝南走,还是朝北走?”
翠丝表情纹丝不动,“我那时在车内,没看路。”
这下连秦山芙也佩服了。这婢子的心理素质着实过硬,这种场面竟唬不住她,变着法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秦山芙不气不馁地继续问:“好,那我换个问法。你们从曹府离开,前往徐记药铺的这段时间,世子可有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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